應鄒經理所說,未眠手上的工作少得可憐,周圍人出好幾趟外勤,每次回到工位都能看見未眠捧著一本書在看。

餘杏荇再一次託著身子坐到座位上,終於有時間湊近她,一瞧,這人根本不是在看新聞學書籍。

“亞當斯密——”

她攬住未眠,把力氣全都卸在她肩上,“眠眠,我們部門是社會報,不是財經報。不要浪費時間。”

未眠隨手遞過她的水杯,賣弄玄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餘杏荇無言以對,她悠閒的模樣成功刺痛了她的眼和心,“同樣是實習生,你這麼閒,而我即將失去我精美絕倫的雙腿。愛拼才會贏,原來拼的是爹啊!”

她完美捕捉到那日鄒經理話中的重點,卻被另一個重點矇蔽了雙眼。

“小杏子你開什麼玩笑?未眠在三年前就是實習生了。”

未眠未卜先知捂住耳朵。

“啊啊啊啊啊!!”

餘杏荇指著她,一臉痛心,“拼爹能贏不可怕,不是同類才可怕!我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未眠很快接戲,深情地握住她食指,“扭軲轆杏子,四郎請你用午膳賠罪。”

“朕就這麼原諒了你,可不是驕縱,是要你以後好好陪在朕身邊,一刻也不準離開。”

“是~”

兩人嬉笑打鬧走到電梯口。

叮咚。

電梯門開啟,未眠還在和餘杏荇開玩笑,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名字。

抬眸看去,蘇芩芩正瞪大眼睛望著她。

未眠對站在一群人最前面的她上下掃視,毫不吝嗇出口讚美,“你穿西裝好看很多。”

蘇芩芩更顯震驚,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對她這麼和善。

但她此刻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所以你那麼討厭我,都沒有做過背調?哦也是,你那麼討厭我,怎麼會做背調。我畢業後一直在這裡上班。”

未眠抬抬上眼皮以示無奈,蘇芩芩誤以為她在藐視她,轉過身瞪向幾位高管。情敵就在她的公司,好幾年!她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別瞪他們了,我當你情敵也沒多久。難道你還會看每個員工的資訊表?”

蘇芩芩輕易被她激怒,“你!不準上電梯!我要回辦公室!”

她話音剛落,未眠按住最近樓層的按鈕,而後十分貼心地按下上行鍵,揮手目送蘇總消失在門縫裡。

未眠兩人等下一輪次電梯,餘杏荇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你居然認識社長?好像還很熟的樣子。”

“不熟,其實也才見過幾面。”

第一面認親,第二面修羅場,第三面剛殺完人,第四面活春宮,總之都很轟轟烈烈就是了。

離開寫字樓,她們打算對付一口,透過巨大透明落地窗看見西餐廳復古工業風的裝修,當即被騙了進去。

用“騙”這個字格外準確,最不容易出錯的牛排都能做得如此難吃,蘆筍太生,七分熟變成全熟焦黑。未眠艱難切下一塊,艱難咀嚼,艱難吞嚥下一口,艱難繼續方才不便在公司談論的話題。

“啊?我看她好像對你不太友好。”

“你的看法很準——”

“眠眠!”

未眠已經能做到完全無視來人,吐出嘴裡的乾柴,輕聲感嘆了句,“真好,可以換餐廳了。”

“你說什麼?”餘杏荇一直在努力切牛排,終於把那塊棕褐色固體鋸開了一個小口,聽見有人喊未眠,她看向門口,厲庭琛正疾步如飛往這邊趕。

相隔幾米就聽見了他狎暱的話,“眠眠,我聽說你回公司上班了。累不累?要不要去厲氏?我幫你安排一個悠閒的職位。”

餘杏荇手裡的餐刀掉落盤內,刃尖醬汁濺上藍色襯衫,迅速暈開。

未眠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同時平靜應對,“厲庭琛,看見你我真的感覺很噁心。我上不上班和你沒關係,我怎麼樣都和你沒關係。你能不能別總是纏著我?和蘇芩芩好好談戀愛不行嗎?”

厲庭琛眸子裡射出寒光,笑臉消失只耗費一秒,他厲聲咆哮:“我不想和她談戀愛,我一直愛的人是你!”

未眠噌地站起身,她決定最後告誡他一次,“你並不愛我,你甚至害怕我。愛是可以包容對方的一切。對於同一個人,愛不會和心底牢牢紮根的恐懼並存。”

“蘇芩芩是你的未婚妻,你們也有了夫妻之實。我真心希望你們可以幸福。”偉大又有病的男主,你幸福,她的使命才可以完成。求你行行好吧!

“不,我就是愛你!恐懼並沒有紮根,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清除它!我也一定會和蘇芩芩解除婚約。”

未眠徹底怒了,“你要是真有心,還會拖到現在?!一個婚約而已。怎麼?電話裡不能解?還需要辦記者招待會?解了大半年都沒解開,它是九連環嗎?你知不知道緊急情況下,建兩座醫院都只需要十天!”

“你現在和人滾了床單,既然不報警,你就應該和她說清楚!補償也好,負責也行。你天天唸叨解除婚約,把人家女孩子置於何地?你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未眠拉著餘杏荇結賬離開,徒留厲庭琛低頭立於原地。

這次他的背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落寞。

他眼中卷挾的茫然與自省,幾乎隨著廚房飄飄渺渺的油煙,將他全部包裹。

落地窗前未眠的步伐慢了半拍,見他模樣眸光微閃,少頃後回首,蘇芩芩赫然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

但凡厲庭琛現身眼前,她永遠注視,永遠深情款款。

不久前,在未眠的好心幫助下她回到辦公室,身後的幾條尾巴依然跟著她。

她怒氣衝衝地扔出去一疊檔案,白紙紛飛,她冷然出口,“未眠是哪個部門的?”

“記者部社會版。”總編顫顫巍巍回答。

“很好。既然她到了我的公司,就得讓她好好體驗體驗工作的快樂。最近有什麼難搞的採訪都交給她。”

蘇芩芩犀利掃視一圈,一股無形的壓力迫使他們的頭低得不能再低,“若是再讓我看見她這麼安然自得,你們也不用幹了。”

發完好大一通火,她理所當然需要下樓覓食,彷彿冥冥中自有牽引,路過西餐廳,她隨便一瞥就瞥到未眠正在教訓厲庭琛。

西餐廳的裝修金玉其外,敗絮其內,落地窗絲毫不隔音,她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乾二淨。

厲庭琛似乎傷心欲絕,未眠的話入木三分,銘心鏤骨。她想要去安慰、去陪伴,可腦海中字字句句都在警醒她,不值得。

風拂萬物,亦拂她。

腦海中的話語蕩然無存,蘇芩芩情不自禁走了進去,做回那個即需即所在的痴人。

自看見她後,未眠一動未動,眼睛也一刻未眨,密切關注她的反應。

她看清了,蘇芩芩原本是不願的。

不知為何,未眠突然回憶起姜念和蘇天翔,他們為愛痴狂的模樣,他們死時淡然的模樣。

難道設定一旦落成,就真的只剩服從了嗎?

考慮到之後不知道還要穿多少本書,她覺得不應該放棄每一個試錯的機會,總得給自已鋪條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