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歐時間凌晨三點,米蘭馬爾彭薩機場。
兩人用疲憊不堪的身體拖著沉重的行李從機場走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居然有專門標識英語的計程車,也沒有多想,渾渾噩噩的上去了。
司機是個中年女人,估計也是夜太深了,看見兩人的亞洲面孔還拖著一堆行李,沒好氣的望著。
“Da dove?”
蘇以冬收拾完行李,聽到司機這麼一問,聽著不像是英文,有些懵。
司機嘖嘖嘴,切換成了國際語言:“Which Asian country are you from?”
亞洲人確實太好認了。
“China。”錦安然氣不過司機的態度,帶了些慍怒回答她。
真是煩人,本來坐了十三個小時的飛機就已經夠折磨人了,現在還要被這些歐洲人調侃。
“oops,”女司機帶好手套,看兩人都坐好了,就準備發車,“Welcome to Italy. Have a nice trip。”
“Il volo non era piacevole。”
義大利語切的司機猝不及防,逗趣地笑了笑,然後朝既定目標酒店行進。
無論米蘭是個怎樣奢華驕縱的城市,凌晨三點的街道都已昏暗無光,還有十幾分鐘的車程,各種建築在濃郁的夜色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錦安然乾脆直接閉了眼,再休憩一會。
到了酒店,錦安然又跟去南城那一次一樣,變成一隻樹袋熊粘在蘇以冬身上,還好禮賓及時過來取走行李,為蘇以冬辦理了預訂,不然蘇以冬寸步難行。
她有試過輕輕喚錦安然,可是錦安然有些無動於衷。
不知道故意的還是有意的。
辦理好入住後,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是到了客房,行李已經提前放了進去,蘇以冬拖著錦安然走向沙發,錦安然像個車軲轆一樣碾了進去。
“結束了?”錦安然眼睛眯成一條縫,嗓音有點啞,問的語氣也是有氣無力。
“旅途結束了,我的樹袋熊寶寶,現在我們在米蘭。”
錦安然只覺得渾身有種浮腫的人感覺,在沙發上扭捏了一下,沒有理會蘇以冬。
蘇以冬看著錦安然有些沮喪憔悴的臉,心裡泛起一點心疼,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對她說:“摟住我的脖子。”
錦安然愣了愣神,但還是迷迷糊糊的摟住她的脖子。
下一秒,蘇以冬用她的招牌公主抱,將錦安然整個抬了起來,錦安然本來有些迷離渙散的精神瞬間緊繃,近距離看著蘇以冬的側臉,有點心跳加速。
很久之前,錦安然“墜入窠臼”,心醉迷情,勾著蘇以冬的脖子,看她原本白皙的臉蛋因為疲憊地託舉著自已而變得微微泛紅,幻想成了一顆嫩桃,恨不得咬上一口。
或許一切只是因為醉意上湧的誤會,可是她卻從那個時刻起,漸漸明晰了自已這份潛藏不了的悸動。
“嘿,蘇以冬。”
她正大光明地,貪婪地嗅著蘇以冬身上的香根草香水,那是蘇以冬重新出現在她世界裡的的第一印象,永遠無法抹去的溫柔清香。
“讓我咬你一口,好不好?”
聲音像狗尾巴草掃過耳垂,陣陣癢,錦安然雖然也會時常傲嬌一下,可是現在這般如此嬌氣,她還是第一次見。
“怎麼……咬?”
錦安然在她懷裡竊竊地笑了兩聲,很悅耳,讓蘇以冬短暫地走了神。
只覺得溫潤的軟唇悄悄貼上了自已的臉,還有些許磕碰感。
灼熱集中在某一處,將血液的溫度點燃。
“嗯……低頭……”
蘇以冬又一次順從地低下了頭。
“終於讓我吃到咯,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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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的疲勞會讓夢很香甜。一直睡到下午,直到那燦爛的陽光透過高樓層的玻璃刺得錦安然不得不睜開眼睛。
錦安然習慣性的掏手機,看到當地時間下午兩點多了,內心還是過意不去,悻悻地起床。
蘇以冬剛好從酒店餐廳帶了份餐回來。
“困是正常的,我第一次來義大利也是睡了很久,不僅僅要對抗水土不服,還要對抗時差效應。”
蘇以冬坐到床邊,開啟餐袋子:“我從米蘭九區唐人街買的,豆漿油條,要是想體驗點有新奇的我可以打電話給前臺,讓廚房做一份意餐。”
“那太麻煩了,豆漿油條就行。”錦安然拿過袋子裡面的豆漿,開啟杯口就喝了起來,“出來玩都讓你這麼破費了,再麻煩你做這做那,有點不好意思。”
“嗯嗯……”蘇以冬盯著她躲閃的眼神,咧嘴輕笑,“有的是讓你補償的機會。”
“你壞死了!”錦安然這幾個月也是徹底把蘇以冬摸透了,對於她的撩撥基本都是秒懂。
“還沒有問過你旅遊攻略呢,跟我講講唄。”吃了個半飽後,錦安然繼續從袋子裡拿出包子,一邊咀嚼一邊問她。
“計劃是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坐動車橫穿義大利到威尼斯,做水上交通漫遊城市,從亞里託橋渡去彩虹島,最後去威尼斯威尼斯小城,晚上住民宿,我已經選好了。”
“後天呢,我們從羅馬廣場坐車去機場,然後直飛,在佛羅倫薩附近會待上兩天,第一天看看那邊的建築與人文,參觀一下美術館,第二天直接坐大巴到比薩。”
錦安然眼睛一亮:“目的地是比薩斜塔?”
蘇以冬莞爾:“完全正確。”
錦安然擺弄著谷歌地圖:“從西到東,再從東到南,這軌跡好像一個愛心,最後再從比薩坐火車回米蘭!”
“其實……還要去一個地方,我有一個驚喜要給你。”
“噯?”錦安然疑惑,“不準賣關子,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
她學聰明瞭,絕對不能讓蘇以冬把事情驚喜留到最後。
“我們……從比薩回佛羅倫薩,再從佛羅倫薩出發,去托斯卡納。我邀請了一位當地一位攝影師,為我們拍婚紗照。”
錦安然先是驚喜,然後用盡全力把激動按壓了下去,爬到蘇以冬身邊問她:“婚紗照唉,貓貓,你有設計好看的婚紗嗎?”
也許並不是每個女孩都渴望結婚,但沒有女孩會不渴望穿上婚紗的那一刻。
“我當然設計了,但是這個真的需要保密。”
“這才是真正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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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安然其實還是處在亢奮狀態,所以吃完飯也沒有睡很久,洗了個澡,打扮了一番就嚷著要蘇以冬陪她出門。
“米蘭可是時尚之都,居然只是作為我們的落腳點,是不是有點太不尊重它了,你帶我出去逛逛吧。”
“我看了周邊的環境簡報,今天在但丁街有展覽,要不要去看看?”
“都行啦,快快快!”
蘇以冬收拾了一個斜挎包,往裡面裝了一些必需品,然後拿著從喬茉七那裡“奪”的徠卡Q3,牽著錦安然的手走出了酒店。
米蘭這座城市很有特色,現代與古典的建築交融錯落,可以看到科技感十足的高樓,也能看到年代感沉重的教堂與城堡。
下午的街區有很溫暖的太陽,兩人穿是情侶款的棕色棉衫,錦安然還特地帶了一個棕色的畫家帽,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十分貼切這座城市。
蘇以冬新做的髮型稍顯黯淡一些,倒是錦安然頂著個金粉色格外引人注目,吸引了不少人。
許多當地的年輕人都會很大膽的來搭訕,然後希望跟這麼一個異鄉女孩合照留念。
本來應該只有半個小時的徒步路程,被兩人硬生生走了將近一小時,蘇以冬的徠卡儲存滿滿當當,全都是錦安然的照片,可卻沒有一張是含有自已的。
這下真成了專屬攝影師了。
到了展覽的售票口,十五歐一位,蘇以冬買過票後就帶著錦安然走了進去。
是那種風格比較復古的展覽,作品也是一股文藝復興的感覺,宗教味很重。
“感覺有點像你的風格呢,蘇以冬。”錦安然在那些描繪地獄以及煉獄的試煉場景時,冷不丁的提了一嘴。
“我在二十歲地時候有過一段很長的瓶頸期,完全找不到自已的風格,從而陷入自我懷疑,不斷的摸索卻也是一直浪費時間,一直到我參觀了烏菲茲美術館以及其他真正涉及到人文方面的展覽,才決定了自已的風格。”
她頓了頓,伸出佈滿灼痕的左手牽住錦安然:“一路走過煉獄,付出代價,才能夠抵達天堂。”
錦安然不清楚是不是自已看錯了,蘇以冬的眼裡有一些稀薄的水霧。
她有一點難過,任何選擇都帶著痛苦,任何幸福都伴隨相應的代價,走到如今這一步,卻也失去了很多東西。
走過了第一個場區,兩人漫步到下一區,是一些經典作品的臨摹展覽,從從梵高的自畫像,排列到《星空》,最後一幅是《向日葵》。
兩個人很默契地都停在了向日葵的跟前。
場景充盈著暖色與亮色,油畫二百多年的發展史,從莫奈到梵高,很明顯都是以情緒傳遞為主。
任何東西在時間的長河中都會被賦予生命力,畫不例外,畫的意義也不例外。
“我記得你用這幅畫做過頭像,也拿過向日葵來哄我,算不算有些褻瀆的意味?”錦安然笑著打趣。
“每個人的理解不同,畢竟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蘇以冬盯著畫開始回憶,“在我十五歲時第一次看到《向日葵》,就感覺它好美好美,溫暖,熱烈,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想要了解,想要靠近,想到你。它在我心中一直都有特殊的意義,我也一直想要親手送一束向日葵給你。”
“那裡面也包含了我對你的熱烈,意為入無他人,四下皆你。”
錦安然回憶起了那一束向日葵,只是在那之後發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誤會。
“其實選擇的權利很淺,卻一直藏在手邊的鑰匙裡,我要有很多門要去開,可是隻能開一個,所以我會擔心,我會憂慮,害怕門後是一個完全稱心如意的景象,但是我都快忘記了,鑰匙是唯一的,我只能開一扇門,我無法決定後面是什麼。”
展覽館寂靜無聲,錦安然的每個咬字都咬在了蘇以冬的心臟上。
光透過教堂風格的落地窗,直直地斜照進《向日葵》上,給本就亮麗的油畫抹上一層絢麗的輝光。
“但是還好,門後面是你,蘇以冬。”
錦安然走到蘇以冬身前,踮起腳尖,如蜻蜓點水一般,親吻了呆滯在原地的她。
她的心口在一絲一絲震顫。
她的瞳孔在一點一點渙散。
錦安然棕色的畫家帽顯得格外昳麗,向日葵與身前的愛人融為一體。
“極度悲傷中,正是新的希望孕育的溫床,於是會有《向日葵》的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