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的張衛紅，正值青春期，他極度反叛，極其自閉。在家裡，他只喜歡和母親相處。有時，他們靜靜坐著，一言不發，都很默契。
他不喜歡和父親在一起，甚至有點討厭父親，他不喜歡父親粗鄙，外向。
在他看來，父親不看書,沒思想，不穩重。
父親也看不慣他，覺得他自卑、孤僻。
記得一晚，他在屋裡看書，他隱隱聽到，父母跟鄰居在門前乘涼，閒聊，父親說，“他一點都不像男娃娃?……”
母親在一旁說，“莫說他,一個人一個脾氣。”鄰居楊媽媽也說，“這娃娃有個性!不隨大流……”
楊媽媽是家屬，居委會幹部，她讀過高中，還是黨員。
她養了四個姑娘，曾受人嘲笑:盡生姑娘?不會生男娃娃。她為了爭氣，大姑娘、二姑娘已經下鄉，沒法補救。
但兩個小姑娘，從初中起，就託關係，寄宿在成都妹妹家，供她們讀初中，讀高中，直到考取大學。在當時，算在眼界的家長，算成器的子女，受人羨慕，尊敬的家庭。
她的兩個姑娘，一個讀中文，在縣城教書，一個學財經，在工行工作。
還有一事，初三上半年，學校出了一件事，他們班的一位同學，某某，他家在軍供運站。
這個同學聰明，調皮，常偷聽敵臺(臺北之聲、澳廣你我、印度德里)，他學習極差，年紀稍大，讀初三時已16歲。
他會開車，在當地，交警不管軍車。在那年，不知為什麼?他居然偷了他爹的“五四式”手槍，駕吉普逃往邊境，企圖偷渡境外。結果在威楚被糾察攔下。
從那時起，學校經常開公審大會，教育學生。一次，一輛卡車拉了十幾個犯人，在學校操場公審。
公審時，恰好有一個犯人叫，張某某，名字打著紅叉。
有調皮學生起鬨，說他是張衛紅的哥哥，張衛紅受到莫大侮辱，那是個殺人犯。
張衛紅沒有辦法，同學人高馬大，又有幾個差生助威，只能忍著。說實在，他的中學生活，充滿煩惱，充滿困惑。......
在中學階段，他不喜歡玩，不喜歡熱鬧，沒早戀，一切都沒興趣，只喜歡觀察一切，喜歡思考，喜歡幻想，喜歡看書。
學生時代，有很多奇怪的事，有很多印象很深的人。
他驚異世間有許多的隱秘，有許多解不開的迷!他敏感捕捉到內心的一些秘密。
那時經常開公審大會，大會結束，都要槍斃犯人。
在學校的對面，幾公里外的山坳，有一處刑場。
學校前是大片大片的蠶豆田。每當處決刑犯，學生，閒人紛紛衝往刑場，去看槍斃犯人。蠶豆苗被踏得東倒西歪，惹得那些圍花頭巾，穿陰單藍的村婦，找校長書記。
有的指著宿舍和教學樓罵，“小砍頭呢!......有娘養，無娘教!你媽是咋個教你們？……”
張衛紅沒去，他遠遠聽到十幾聲槍響，“乒......乓.乒......”心都顫了，他知道死人了，有生命結束了，這是他最早認識生死。……....
那時的學生，年齡偏大，個子很高，像他這樣年齡小的很少，個個都比他大兩三歲。
那時他總想，趕快畢業趕快長大，儘早離開學校，離開家裡。
學校的老師也很奇怪，像英語女老師，她長得像外國人，鷹勾鼻子，黑髮碧眼，可能是混血兒，她高高的個子，常穿花花綠綠的襯衣，米黃色筒褲，黃皮涼鞋，相當開放，但她的思想卻守舊。
衛紅讀過聶紺駑《我若為王》，知道不興喊萬歲，英語老師在講\"萬歲\"時竟然舉例:\"Long.live.chairman.hua\",當時華主席在任。
英語老師上完課，匆匆回辦公室，下班又回宿舍，下課從不跟學生講話，也不大跟老師來往。
除了那位奇怪的老師，還有一位，語文老師，她教初中，蒙自人，二十七八左右，個子不高，腦後扎兩根短辮，一張精緻的臉上，長著雙憂鬱的眼睛。
她嘴角微微上揚，泛著一絲笑意，與她憂鬱的雙眼形成對比，很像達芬奇畫筆下的“蒙娜麗莎”。
她穿著淺灰色列寧裝，下穿深色褲子，黑色平跟皮鞋。
她不是班主任，初中三年，除上課講課，回答同學問題外，下課後，沒跟同學說過一句話，在同學眼裡，她很神秘，是一個迷。
老師都住省城，在學校住宿舍，大多數老師，一到週末，都要回家。
她每到週末，也要回家。馬上升學考試了，張衛紅想著能不能上高中？
就是那年，在客運站，火車站，他看到很多知青，他們坐客車從州縣來，爬火車回城，回省城，回上海，回北京。
他們打著“我們要回城!”的巨大橫幅，場面混亂。張衛紅不理解他們，為何匆匆忙忙回城?
他耳畔又迴響起在知青點聽到的歌，“......不是我不愛你，
親愛的姑娘，
不是我不愛你，
親愛的姑娘，
明天我就要離開了你，
到那西伯利亞去墾荒，
再見吧，一一姑娘。
再見吧，——-姑娘。
明天我就要離開你，
去那遙遠的地方，
他的音樂感悟力很高，正如聽父親拉《孟姜女》，他能聽出憂傷。
聽這首歌時，他也能聽出，憂傷。他知道是離別的歌，他們回城，去找他們的姑娘。
知青回城了，地富也摘帽了，這一年，農場出了兩件事，令當地人津津樂道。一件，農場子弟考上大學，相當不得了，那家人揚眉吐氣了個把月，人們每天談論的都是這件事。
張衛紅見過這個人，他比衛紅高几屆，父親也誇讚他，意思是要衛紅向他學習，好好讀書，也上大學。
第二件是她主子女提幹。他沒考上大學，被招進縣委，後來當副縣長。
張衛紅記得他，他的大妹也當計生辦主任，她家有6兄妹，他小妹還是張衛紅的同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