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龍街”演戲,剛吃晚飯,衛紅就聽見鑼聲,“咣咣”,從龍街方面傳來。母親見他心不在焉,說,“慢慢吃,還早得很,小心哽著!……”幾個小夥伴早在門口探頭探腦,來約看戲。

衛紅猛劃幾口,把碗一放,“媽,我走了。”母親在廚房答應,“早點回來。”

“好”,應聲才落,早跑出門外。

龍街坐落在農場斜對面,他們沿著公路,走了一公里,向右拐上一條土路,穿過一座鐵路橋,走了十多分鐘,來到村口。

村口綠樹成蔭,幾棵兩三人合抱的酸角樹下,閒坐著一些頭髮花白的老人,有人起身想去看戲。

鑼,鈸,鼓聲“鏘……鏘.......鏘.....哧……咚咚咚咚.....哧…….”響成一片,越來越歡,敲得心慌。

走在街上,遠遠望見街道中段,幾團汽燈閃閃爍爍,照亮半空。

村中一條青石板街,兩旁清末民初建築:一樓一底,土牆青瓦,木板門窗,四合一天井。

大門內一個院落,院內天井,晴天仰望朗月,雨天坐看疏雨。

街道中部一片空曠土場,內有戲臺,戲臺前面,汽燈高掛,臺上臺下如同白晝。

臺前看戲的人,坐著條凳,黑壓壓一片。戲臺牆體為土質牆體,上蓋青色瓦頂,戲臺內的臺高約一米,長寬約十米。

戲臺兩側坐伴奏樂師,演員在戲臺內相互化妝。

這時,鼓聲“咚咚”,心跳和著鼓點。鑼,鈸更歡,像在喊,“鏘,鏘..鏘……鏘...哧!.......鏘……鏘......鏘......哧!......”

孩子們改成“搶....搶....搶搶.....吃!....哪個搶著哪個吃!.......”

孩子搶佔高處,爬在樹上,爬在牆上,等待看戲。

今晚開演花燈戲《探乾妹》,戲開演了,旦角乾妹在家中走來走去,在等乾哥。

乾哥正在途中,他唱道,“彎彎曲曲路,

重重疊疊山,一隻失群雁,飛去又飛飛還,......唉!我好苦啊!

大哥當兵下四川,二哥逃荒去湖南,我老三幫人趕馬走茶山。

茶山一去八百里,出門一趟整三年,三年才能回家轉,回家只得住三天。

一年不得見乾妹,想妹想得兩眼穿,才說回家得見面,誰知村中起遙言,人說她有個表兄是財主,表兄表妹結良緣。

有心背上包袱我就走,又怕錯聽別人言,有心與妹見一面,又怕見面兩無言。這才是馬又高來蹬又短,上也難來下也難!罷罷罷!……

過河要問水深淺,今夜親口問妹心才甘。唉!……”

到了乾妹家,乾哥敲門,乾妹誤以為是財主表哥,不想開門,後聽乾哥彈琴聲,確定是乾哥,才開門。

兩人見面,又唱白,相互誤解,又互相和解,乾妹非要跟他去趕馬,依依不捨,乾哥矛盾重重,一個要跟,一個不允,“出門在外路途遠,哪有趕馬帶嬌妻?”

娃娃們,起先看熱無精打采彩。好不容易堅持到散場,臺上演員站成排,跟觀眾謝幕,臺下觀眾抬著條凳離開,他們才從樹上和牆上下來,從亂哄哄人流擠出,回家。

過不了幾天,晚飯時分,農場後山又響起“......咣......咣”的鑼聲。張衛紅心慌,又唱戲了。

他們幾口劃完飯,丟下碗,邀約夥伴看戲。

王莊坐落在小山坡上,盡是土坯房。在村口簡陋籃球場上,很多人圍在球場中央,中間豎著一根臨時杆子。

杆子上掛著兩盞汽燈,戲班站在燈下,幾個紅漆箱子旁,拴著只猴子。

“當,當,當”鑼聲過後,開演了,一個理著平頭,四十多歲班主上場。

他身穿白布汗衫,露結實肌肉,下穿寬鬆黑褲,腳穿剪子口布鞋。

他雙手抱拳,旁邊的兩個徒弟跟著抱舉,對著四周觀眾,一一行禮,“各位老鄉,在下初到貴地,未能一一拜見,多有得罪,為了討口飯吃,獻醜了,大人大量,高抬貴手!........”

跑江湖不易,到別人碼頭混飯吃,怕遇到袍哥高人,要講禮數。見無人起鬨,開演。

一隻乾瘦猴子,穿著花衣,提鑼繞圈敲鑼,“噹噹噹當”。

猴戲落場,徙手斷磚,躺釘板上場。到演障眼法,只見班主拿枚銅錢,亮了亮,吹口氣,銅錢不見了。

他指著五六米開外的觀眾說,銅錢在他褲包裡,那夥子伸手一掏,果然掏出一枚銅錢。

眾人一看,吃驚,怪了?隔著那麼遠,咋個吹到人家褲包裡的?接著班主又“吹”了幾次,累試不爽,要把銅錢吹到哪個包裡,就吹到哪個包裡。

王莊不大,土地不多,貧瘠無水,外出逃生的人多,盡出花燈班子,盡出戲子。

說起唱戲,淵源還蠻長,不知哪朝哪代,民間曾流傳,“要想吃做廚子,要想耍做戲子”

戲子不但好耍,還出了個四鄉八里驚豔的“小白菜。”

小白菜姓某某,時間長了,沒人知道本名,都叫她小白菜。

小白菜婷婷玉立,粉面香腮,多少人不是看戲,是為看人,想一睹芳容。

她先生,五官端正,短髮,高高掛掛,文質彬彬,戴副眼鏡,常穿套深色中山裝,穿雙黑色皮鞋,右腿假肢,杵一單拐。他曾是縣文化館館長,撰寫過《某某縣縣誌》,《某縣花燈記略》。

1975年,鉗工出身革委會主任,長得五大三粗,胖頭胖腦,一臉橫肉,目光兇狠。

某晚看戲,竟看上小白菜。他藉故把調走其丈夫,丈夫不在身邊,他更加縣肆無忌憚,不斷騷擾、調戲小白菜。

小白菜寧死不從,他惱羞成怒,收集偽證,誣陷小白菜的丈夫,並指使手下向小白菜的丈夫施壓。

小白菜丈夫,在“批鬥”中,最終被打斷一條腿,終身殘疾。

前不久,小白菜丈夫被平反昭雪,恢復名譽,補發工資,擔任縣文化館名譽館長。

小白菜不再登臺,她被返聘在縣文化館授徒,培養年輕的花燈“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