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四年春

……

“張喚,是張喚。”

“德妃娘娘,奴婢看到張喚了!”

“啊!真的是張喚麼?本宮瞧瞧……”

令姐兒開啟馬車的側簾,劉娥這就朝令姐兒手指的方向望去……

真真是張喚喲,看樣子長胖了好多,他正騎著棕紅色的高頭大馬行在官家趙恆的馬車邊上。

“令姐兒,本宮自鹹平二年正月見過張喚以後,咱姐倆個,可再沒見過他呢,他不是在北境當刺史麼?”

令姐兒咦了一聲,笑著說:“奴婢可是收到過張喚的信的,現在北境安生,也無仗可打了,官家最近調他回來了。”

“張喚!張喚!我在這裡,你過來呀!”

……令姐兒直接開啟馬車窗簾子,伸出頭去喊張喚過來。

多年沒見,這令姐兒的聲音,張喚可是聽的真真的,他這就回過頭來,又騎著大馬往路邊上開了幾步,這就笑著朝令姐兒揮手。

令姐兒見張喚向她揮手,嗓門更大了:“張喚!你過來呀!”

張喚一時哭笑不得,不敢應令姐兒的聲兒,坐在馬車上的官家趙恆也聽到了:"呵呵,朕放你假,去和她們姐倆個聊聊去,你們三個,那可是老熟人了。”

張喚打了馬,緊跑著這就到了劉娥的馬車邊上,令姐兒一直開著馬車的簾子,巴巴的望著他呢,劉娥也在瞧著他呢。

“德妃娘娘妝安!”

張喚在高頭大馬上扯著韁繩,拱手向劉娥作揖。

“張喚,多年不見,看樣子是出息了。”

“回稟德妃娘娘,沾您的光,官家剛封了在下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這樣又可以伴駕了,還像年少的時候一樣,可以整天陪在官家身邊了。”

“別吹了,張都虞候,快上馬車來,我和德妃娘娘的馬車可寬敞呢。”

張喚望了望劉娥,劉娥笑著示意讓他上馬車。

上了馬車,張喚又向劉娥作揖,令姐兒忙倒了熱茶遞給張喚。

“德妃娘娘,微臣在北境,經常想起娘娘來著,今日出門匆忙,也沒帶個見面禮,真真是在下無禮了。”

呵呵,哎呀,這張喚說話行事,還是一副老滑頭的樣子。

“張喚啊,本宮也是出門匆忙,沒準備見面禮給你的。”

令姐兒忙插話:“張喚,你現在眼中只有德妃娘娘,咱倆個可是一起長大的,你居然不理我?”

“臨淄縣郡在上,在下有禮了!”張喚擠著笑臉子,忙坐著給令姐兒作揖。

“好了,好了,我臨淄縣郡大人不計小人過,快說說,你這次調回來,是不是就一直留京了?”

“這個嘛,這個……這個微臣說了不算的,這個要看官家的想法,不過,不過微臣這兩年應該是留京了。”

且說天下太平,已無戰事,官家趙恆的心情大好,這個春上,近侍玩伴張喚也從北境調回來了,這就合計著出了京都開封,上西京洛陽踏踏春。

一路上,阡陌井然,農人在田地裡自在的耕作著,茅簷瓦舍中,時不時有炊煙裊裊飄起,鍋灶裡定是飯香已熟吧!……又是大雁又北歸時,瓦藍的天空上,大雁們一會排成個“人”字,一會兒排成個“一”字,還有雁鳴聲"嘎——嘎——”,甚是嘹亮……

“本宮就說嘛,官家突然這麼大的興致,要出宮城四百里去洛陽踏春,原來是你調回來了,官家的心境可不是要大好,這又回到少年時了。”

張喚麻溜回道:“德妃娘娘高看微臣了,哈哈哈……官家從小就喜歡出城踏春,礙於身份且不能跑遠了,現在不同了,這如畫的萬里江山,太太平平的,官家可不得出去訪訪民情嘛。”

令姐兒喝著茶:“張喚,這啥話到了你嘴裡,就是能八面玲瓏起來……官家真真只是為了訪查民情,就不用帶著一大堆的後宮娘子了。”

劉娥也哼了一聲:“張喚從來是個妙人呀,從來就是個會說話的主兒,所以官家老喜歡他了,這一把年紀了,又讓他來當親隨。”

張喚哭笑不得的,這倆個娘們,還是那樣喜歡拿自已開涮。

“德妃娘娘,說真的,慈元殿郭皇后恐怕是……不中用了!郭皇后從小長在深閨,十幾歲又被抬入襄王府,可有個心願呢,就是上西京洛陽,看看牡丹……”

三個人坐在馬車上,一通的寒暄過後……

“令姐兒,你真真老了,你看你那白頭髮!”

令姐兒不好氣的,麻溜拾起團扇,半遮著面說:“張喚!我是老了,可你看看你,你敢不戴帽子麼,瞧你!半個頂都禿了,你可別在這裡黑豬笑老鴉黑了。”

張喚這才意識到,剛才在外面被風吹著,帽子都吹斜了,他麻利正好官帽,笑著說:

“要說麼,德妃娘娘!也就是娥兒姐這氣色可是越發的好了,現在娥兒姐體量微豐,比起少年初遇時嬌俏可愛,現在德妃娘娘這風韻,真真是鳳儀萬千了!”

劉娥也不生氣,老熟人了,沒必要生分:“咱們三個可都老了,說起來,咱們在一起也混了半輩子,真真是有緣人。”

官家巡幸洛陽的隊伍,浩浩蕩蕩的綿延有一里多地兒,全員都坐著馬車,只有郭皇后怕顛簸,被十六人抬的宮轎抬著走,轎中的皇后娘娘,被春日的地氣暖著,聽著外面人聲鼎沸的,身子似乎緩過勁來了。

“常嬤嬤,扶本宮起來,本宮聽著轎外面的隨從都興興的在笑呢,且是有什麼景兒,本宮也想瞧瞧。”

常嬤嬤麻利的披了個披風給郭皇后,裹好她消瘦黃蠟的身子,這就扶了郭皇后起身,又給郭皇后戴上了帷帽,且不要招到風了,常嬤嬤這才開啟了側面的轎簾。

郭皇后這人瘦了吧,就顯的眼睛更大了,只見郭皇后的臉上,現在就眼睛最大,這雙日漸空洞的眼睛,瞧著宮轎外面的農田草舍的生機,也放光了。

“常嬤嬤,你快看,那個小男孩!多像本宮的佑哥兒呀,他,他居然打著赤腳……常嬤嬤,你快瞧,他還衝本宮笑呢。”

“皇后娘娘,老身也瞧著他在笑呢,這小哥看樣子是長得有幾分像佑哥的……就是離的太遠了,不然,老身叫他過來。”

“不用了,拿一包錢讓宮人給那小男孩家送去,他可打著赤腳呢,定是貧苦人家的孩子”。

常嬤嬤這就拿了一包錢,給轎外的隨從指了指遠方的小男孩子,讓送過去。

水田裡的鴨子,自在的拍打著翅膀,一群一群的在水裡野著……有農人正在耕作著,老遠有婦人提著個籃子朝農人走去……郭皇后一直瞧著,不離眼兒,只見農婦開啟籃子,這就取出飯食置在了田野邊上的粗席上……農人接過農婦的手帕子擦著汗兒,笑著望著農婦,農婦也也衝農人微笑著……離的太遠,聽不到這對農人夫婦在說什麼。

“這茅簷草舍的人家,也不乏歡聲笑語啊,生在這太平世道,這樣的農人日子,雖說勞作是苦了些,只要夫妻同心,相親相愛的,真真也讓人羨慕。”

常嬤嬤聽著郭皇后說道,敢情她又要發癔症了?這兩年,郭皇后可是連天上的飛鳥都羨慕不已——“本宮願意當個飛鳥,飛出這宮城去,自由自在的在藍天下翱翔,本宮是願意捨去這一世的榮華富貴的”,慈元殿裡的鸚哥兒都被她放生了。

“皇后娘娘,咱們這到了洛陽行宮,那裡喲!到處可是牡丹花兒,娘娘要是想玩耕種,奴婢陪娘娘今年栽種幾株牡丹花兒,咱再種棵樹也成的,過幾年再去瞧,且是會長大的!”

郭皇后微笑著,她這種高門貴女,從來沒拿過鋤頭的人,是不明農人的辛苦的。

“這個主意甚好的!常嬤嬤,咱們到了洛陽行宮,你就去安排上這個,本宮今年一定要親自動手的,咱們可不要只種幾株牡丹,一定要種的越多越好才是!”

常嬤嬤哭笑不得,只能順著說,唉!

常嬤嬤心裡悲涼,她默默的向天神禱告著,希望換個地兒,換個風水兒,郭皇后能逆天改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