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婉清茫然的看著媽媽鹿秀蘭為自已收拾行李。
她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收拾東西做什麼,她要被送去哪裡?
鹿秀蘭淚眼婆娑,和她訴苦:“妮妮啊,你要原諒媽媽,你和哥哥兩個人都在城市上學,壓力太大了,所以,媽媽只有委屈你了,去姥姥家上學好不好?”
鹿婉清小名叫妮妮,哥哥叫尚安陽。
鹿婉清隨媽媽姓,哥哥隨爸爸姓。
理由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上不了家譜,入不了祖墳,隨誰的姓都一樣。
鹿婉清滿眼淚花,用不甘的語氣質問鹿秀蘭:
“為什麼不是哥哥?就因為我是女孩,就可以隨便丟棄我嗎?”
媽媽抱著她,小聲哭泣,輕聲說道:
“不是的,妮妮,你只是短暫的住在姥姥家,等我們攢錢了會把你接回來的。”
鹿婉清今年上高一了,還有兩年就高考了,這是人生的重要一場考試。
而鹿秀蘭不管自已的女兒能不能跟上功課,能不能適應新的環境,執意要把她送走。
鹿婉清帶著怨恨隨著母親上車,而哥哥尚安陽站在那裡沉默不語。
鹿婉清讀不懂他此時是什麼心情,他為什麼不勸阻呢,他是在暗自得意嗎。
一路上鹿婉清都沒有哭鬧,因為沒有意義,有些事情不是你反抗了就能得償所願的。
她安靜的望著車窗外,樹影像膠片一樣,一幕幕倒轉。
她心裡的希望也隨著車速的加快一點點熄滅。
鹿秀蘭在耳邊交代,她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要說,但都是站在自已的角度。
“妮妮,一定要聽姥姥的話啊,媽媽會想你的,媽媽永遠愛你。”
鹿婉清覺得媽媽好虛偽,愛我為什麼還要丟棄我?
但那些令彼此難過的話她始終沒有說出口。
鹿秀蘭說:姥姥家在一個小鎮上,學校離家有10公里的路程,那裡就是鹿婉清今後學習的地方。
鹿婉清對那個地方很陌生,她在很小的時候跟著媽媽來過幾次。
這麼多年,媽媽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就是為了找他們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姥姥家只有三間平房,為防止漏雨,用鐵皮遮擋了起來。
姥姥不在,鹿婉清和媽媽鹿秀蘭就坐在院子裡等她。
院子的角落裡有幾隻公雞和一隻大白鵝,防止它們出逃,用鐵絲圈固著。
鹿婉清小心翼翼的走近,有一隻大公雞叫她是生人,跳起來想要去啄她。
“可惡的傢伙”,鹿婉清在心裡憤怒的說道。
話說回來,公雞和白鵝都是高傲的動物,它們是怎麼和平相處的呢。
鹿秀蘭替鹿婉清曬好了被子,為了緩解鹿婉清心裡的委屈,她打算著要在這裡待一晚上的。
可在等姥姥歸家的中途,接了一個電話,立馬改變了決定。
那個電話好像很重要,鹿秀蘭的臉色都變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儘快辦好,你放心。”
她向電話那頭的人點頭哈腰,態度極其誠懇。
鹿婉清不知道媽媽具體是做什麼工作的,只知道她每天都很忙。
結束通話電話,鹿秀蘭徑直走近鹿婉清,用悲曲的語調訴說自已的難處:
“妮妮,媽媽不能陪你了,你別怨媽媽,我會回來看你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開車離去,鹿婉清強忍著淚水,倔強的不讓它滑落。
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院子裡,媽媽丟給她一部自已淘汰的手機,鹿婉清沒心情玩,她耐心的等待著姥姥回家。
六月的天氣很悶熱,剛下了一場雨,周圍溼漉漉的,像鹿婉清的心情一樣。
印象中姥姥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頭髮花白,性格溫和。
鹿婉清看著潮溼的地面出了神,空氣清新,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她貪婪的深吸氣一口氣。
大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年破門而入。
他的頭髮凌亂,胳膊上有傷,雙手血淋淋的,好像剛打過架。
鹿婉清愣在原處,目瞪口呆,少年徑直走向水管,把血肉模糊的手順勢伸在了急促的水流下。
鮮紅的血和清澈的水混在一起,變成了淡紅,少年發出“嘶”的一聲,眉頭緊皺,表情猙獰。
哪裡有人這麼處理傷口的?懂得救護措施的人都不會這麼做,這和自殘有什麼區別?
回過神的鹿婉清大步走向他,一把拽過他的胳膊,嚴肅的說:
“你這樣不行的,得去醫務室消毒!”
少年抬頭看了一眼鹿婉清,這才發覺冷清的院子裡多了一個陌生女孩。
他環顧了一週,警惕兇狠的問道:“你是誰,怎麼在這?!”
鹿婉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抬頭仔細端詳著眼前的這個人。
少年雖然剛打過架,凌亂不堪,但卻依然面部清秀,五官端正。
“你到底是誰?在這做什麼?”他的語氣很不耐煩。
鹿婉清和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眸深邃憂鬱,又有幾絲悲涼。
“村裡的醫務室在哪裡,趕緊去消毒!”
這雙手再不處理就會落下很深的傷疤。
少年一下甩開鹿婉清的手,厭煩的說:“不用你管!”
鹿婉清才不會見死不救,她死死抓住少年的胳膊,和他對峙。
初次見面,有人紅了眼,有人紅了臉。
少年在心裡埋怨鹿婉清多管閒事,鹿婉清責備少年不愛惜自已的身體。
和女孩子動手不是君子所為,少年的眼睛很紅,憤怒又無奈。
兩個人就那樣僵持了很久,最後少年妥協了,這個小丫頭的脾氣比他還要犟。
“好吧,我去,”少年冷漠的點頭,他用幽怨的眼神死死盯著鹿婉清,“但你得告訴我,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我姥姥家。”鹿婉清平靜的說。
“姥姥家?”
鹿婉清肯定的低頭,“嗯。”
這時姥姥從遠處走來,看到突然出現的鹿婉清和傷痕累累的少年,嚇得尖叫了起來:
“塵塵,怎麼了這是,啊?和別人打架了嗎,怎麼弄成這樣啊?”
少年沒有回答,低著頭,沉默不語,
姥姥轉過身看著鹿婉清,驚訝不已:
“妮妮,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啊,你媽媽怎麼沒和我打電話呢?”
說著拿出自已破舊的老年手機,看了好一會,喃喃自語:
“哦,打了,打了,我老糊塗了,我沒聽見。”
鹿婉清也保持沉默,眼前這個倔強兇狠的少年叫梁塵。
“你們這兩個孩子啊……”姥姥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妮妮,和你小塵哥哥去一趟衛生室,快點,這雙手要廢掉了啊。”
鹿婉清點頭,急忙拉起梁塵的胳膊就向外走去。
走出姥姥家的大門,她突然鬆開梁塵的胳膊,停下了腳步。
梁塵一臉不屑的看著她,不是要帶我去衛生室嗎,停下來做什麼。
“怎麼不走了?!”
鹿婉清紅了臉,支支吾吾,她第一天來到這裡,根本不知道村裡的衛生室在哪。
鹿婉清:“……我不知道衛生室在哪?”
梁塵用狂傲戲謔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對她的好意絲毫不領情。
“你不知道衛生室在哪,你多管什麼閒事?!”
鹿婉清聽到這句話頓時惱羞成怒,她憤怒的看著梁塵,雙眼通紅:
“我犯賤行了吧!”說完蹲在地上委屈的大哭起來。
被父母丟棄,她的心情本來就不好,她想用僅有的熱情和耐心去幫助一個受傷的人,他不感謝,反而這樣說自已。
看到痛哭流涕的鹿婉清,梁塵才發覺自已說錯了話。
她是好意,是自已不識好歹。
“喂,”梁塵用腳碰觸了一下鹿婉清嶄新的鞋子,“再不去衛生室我的手就要廢掉了。”
鹿婉清別過頭不理他,廢掉就廢掉,和自已有什麼關係。
梁塵懷著愧疚的心情蹲下來和鹿婉清對視,表情很痛苦。
“小丫頭,我現在真的很疼,沒有精力和你吵了,我為剛才的話道歉。”
鹿婉清看著他受傷的手和難過的眼睛,心裡生起了些許憐憫。
她讓自已保持冷靜,擦乾眼淚,慢慢扶起梁塵,向衛生室走去。
醫生看到梁塵的手,嚇的臉色蒼白,傷口結痂了,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血肉模糊,分不清是面板還是破碎的衣服邊角。
醫生皺著眉用醫用鉗子一點點的揭開被血凝固的衣服,再用酒精消毒。
鹿婉清抬頭看了一眼梁塵,他全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都說十指連心,怎麼會不痛?但他的表情卻平靜如水。
鹿婉清注意到梁塵胳膊的其他位置都有陳舊的疤痕,他應該經常受傷。
醫生看著梁塵,提出自已的建議:“像這種情況,去醫院縫一下針吧。”
梁塵回答的很乾脆:“不用,小傷,死不了。”
醫生看了一眼鹿婉清,繼續說道:“你勸勸他得去醫院,這種傷好的很慢,對了,你是他什麼人?”
什麼人?
鹿婉清愣住了,對啊,她是梁塵什麼人,他們同時出現在姥姥家,是有關係的吧?
“妹妹……表妹。”鹿婉清支支吾吾的說,她撒了一個謊。
梁塵因為疼痛已經不再和鹿婉清爭吵了,他痛苦的閉著眼,鹿婉清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鹿婉清寸步不離的守著他,怕出什麼意外。
時間過了好久,梁塵緩過勁來,睜開眼看到坐在地上打盹的鹿婉清。
一路的勞累,再加上悲歡消極的情緒,使得鹿婉清身心疲憊,不知何時睡著了。
梁塵在心裡苦笑了一下,誰家的丫頭,膽子挺大的,敢和一個陌生男生待在一起,也不怕遇到壞人。
但她也心善,沒有因為他幾句難聽的話,就丟下他不管不顧。
“喂”梁塵碰了碰睡意朦朧的鹿婉清,“回家了。”
鹿婉清睜開疲憊的眼睛,她什麼時候睡著的。
梁塵的臉色好了很多,鹿婉清看著他,焦急的問道:
“你怎麼樣了?”
梁塵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沒事了,回家。”
“哦。”
梁塵在前面走,鹿婉清在後面緊緊的跟著。
農村的夜晚安靜的可怕,時不時會傳來狗的狂叫。
鹿婉清拉著梁塵的衣角,左顧右盼,怕有不測發生。
“你能不能等等我,我快跟不上了。”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梁塵沒聽清,皺著眉頭問,“什麼?”
“我,我害怕……”
梁塵看著她充滿恐懼的眼神,笑了一下,“這麼膽小啊,還敢跟我來衛生室?!”
鹿婉清特別氣他不識好歹,說話刺耳,生氣的鬆開緊拽著梁塵衣角的手,站在原地。
梁程回過頭髮現她沒跟上,後退了幾步,看著她。
“好了,我不說了,回家,總行了吧?”
女孩子都那麼矯情嗎,說著拉著她的胳膊,朝家的方向走去。
梁塵的力氣很大,握著鹿婉清的胳膊,有些生疼。
她努力掙脫他的手,“又怎麼了?”梁塵不耐煩的問,這個小丫頭事情真多。
鹿婉清舉起自已被握成紫紅色的手臂,伸到梁塵的眼前。
“你抓疼我了!”
“真是嬌養。”梁塵看著委屈巴巴的鹿婉清,淡淡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