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鹿婉清睡的很沉,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

媽媽鹿秀蘭虛偽的臉,哥哥尚安陽幸災樂禍的表情,她甚至夢到了孤傲冷漠無情的梁塵。

姥姥叫了她好多次,她都聽到了,疲憊的意識使她發不出聲響。

最後姥姥索性不叫她了,讓她睡到自然醒吧。

她看了看正在低頭吃飯的梁塵,叮囑他很多遍:

“塵塵啊,一會我把飯溫在鍋裡,妮妮起床之後讓她吃了,碗筷留著我刷就行,我下地了啊,你們倆看好家。”

姥姥好像很放心把他們兩個留在家裡。

她相信梁塵能看好家,鹿婉清能照顧好梁塵。

梁塵笑著點頭,“知道了奶。”

想起昨晚的事情,梁塵就覺得好笑。

讓她端洗腳水她就端了,怎麼會有那麼傻那麼天真的人。

鹿婉清睜開疲憊的眼,發現太陽已經升了很高,透過窗戶安靜柔和的照在被子上。

已經八點了,她也沒想到在陌生的環境,也會睡的如此安穩踏實。

她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蓬頭垢面的走出房門,和正在掃地的梁塵打了個照面。

“早啊,懶丫頭。”

鹿婉清愣在原地,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一切。

衛生室,送飯,蓋被子,吵架,她確信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夢。

她繃著臉,轉頭就走,梁塵這個可惡的傢伙又想看她的笑話。

鹿婉清回到房間,換了一身得體的衣服,梳了一個簡單的髮型,然後才安心走出來。

她洗漱吃飯,梁塵在一旁毫無表情的看著她。

“你可真能睡啊,公雞打鳴那麼大聲都沒能吵醒你。”

梁承又想惹她不開心,鹿婉清沒生氣,她餓了。

吃飯的時候是不能生氣的,否則影響食慾。

她故意把碗筷敲的很響,來表達自已的不滿和憤怒。

“小丫頭……”

“我有名字,叫鹿婉清!”

鹿婉清實在忍無可忍,從昨天他就一直稱呼她為小丫頭,一點不懂得尊重人。

鹿婉清的嘴裡被食物塞得滿滿的,臉通紅,氣鼓鼓的樣子很可愛。

梁承看著眼前這個單薄瘦弱的小丫頭,表情如此可愛,想親她的衝動越來越強烈。

想著昨晚她為自已做的事,覺得不該再捉弄她了。

“鹿...鹿婉清,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梁塵一臉認真的看著她,他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早還早踏實。

鹿婉清細嚼慢嚥,吃完了最後的一點飯,“寫作業,”她冷漠的回答他。

暑假作業很多,學校的,媽媽鹿秀蘭買的,怎麼都做不完。

她抬頭看到梁塵的紗布上都是乾涸的血漬,昨晚傷口裂開導致的,一定很疼吧。

她有些於心不忍,換了一種語氣,“梁塵,醫生讓你今天去換藥吧?”

梁塵沒想到鹿婉清還在擔心他的手,頓時有些愕然。

但還是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哦,不去了,沒什麼大事,來回折騰挺麻煩的。”

梁塵:“鹿婉清,你不是說再理我就是狗嗎?”

梁塵在試探她,是不是真的記仇。

鹿婉清起身收拾桌子,怒瞪著他,壓著火,“你才是狗!”

她來到水池旁,打算清洗碗筷,梁塵制止了她。

“哎,別洗了,放那裡就行了,等會我來刷。”

姥姥說的沒錯,梁塵經常打架,但絲毫不影響他是一個懂事孝順的孩子。

鹿婉清沒好氣的說道:“你手受傷了不能碰水,省得到時候說我虐待你。”

這種拌嘴的氣氛不難堪不尷尬,倒像是老夫老妻之間的調情。

“你到底去不去換藥?”鹿婉清轉過頭又問了一遍。

梁塵看著她認真堅決的表情,只好妥協。

“去,去,行了吧?”

梁塵特別好奇,這個小丫頭為什麼這麼在意自已的手?

“你愛去不去!”鹿婉清噘著嘴,垂下眼睛,生氣的樣子更是楚楚動人。

鹿婉清已經是大姑娘了,長的小巧玲瓏,特別是那雙眼睛,特別勾人。

梁塵坐到鹿婉清對面,凝視著她可愛的臉龐,“小丫頭,要和我一起去嗎?”

“不說我嬌養了?!”鹿婉清陰陽怪氣的問道。

“什麼?”

梁塵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久才幡然領悟,昨晚的事她還記得,原來她記仇啊。

他笑了,笑得很詭異:“鹿婉清,你真記仇啊?”

鹿婉清:“我還此仇不報非君子呢。”

梁塵突然覺得和這個小姑娘拌嘴挺好玩的,既能打發時間,還可以解悶。

“小丫頭,談戀愛了嗎?”

高中生有幾個不談戀愛的,他梁塵也談過,只不過是暗戀。

梁塵高中沒畢業就輟學了,作為同齡人,他和鹿婉清還是有共同話題的。

鹿婉清正在整理書包,對於這個問題,她選擇充耳不聞,用沉默回答了他。

梁塵依舊不依不饒,“小丫頭,學校沒有追你的男生嗎,那他們也太不……”

鹿婉清索性放下書包,和他面對面站著,看他虛偽狡詐的臉,和接下來的表演。

“談了,談了好多個,滿意了嗎,還有什麼要問的?”

梁塵知道她生氣了,所以,他就目的達成了。

“沒有了,好好學習吧,好學生。”

鹿婉清知道梁塵故意在氣她,也不較真,她仰視著梁塵高傲的臉。

梁塵被她的這一舉動弄得不知所措,這小丫頭幹什麼盯著自已看。

他突然覺得自已的手好痛,他低頭看到鹿婉清正擰著眉狠狠的捏著自已受傷的手。

梁塵大呼一聲:“鹿婉清,你!”

“疼嗎?看你還故意惹我!”

梁塵看著計謀得逞洋洋得意的鹿婉清,氣笑了,報復心好強的小丫頭。

他突然想起鹿婉清剛剛說了那句話,“此仇不報非君子。”

“仇報了嗎?”他笑著問她。

鹿婉清一臉的驕傲,挑著眉說道:“嗯,報了,扯平了。”

鹿婉清想笑,自已怎麼會做出如此幼稚的行為,這不是小孩子才用的方式嗎?

梁塵:“鹿婉清,你這個脾氣,哪個男生敢追你,哪個男人敢娶你?”

鹿婉清:“不勞你操心,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鹿婉清搬了桌椅在院子裡寫作業,樹蔭下比風扇舒服。

梁塵也陪她坐了下來,安靜的看她寫。

鹿婉清的字很清秀整潔,她寫的題梁塵曾經也會,只是現在不會了。

他把手搭在膝蓋上,全神貫注的看著鹿婉清的課本。

鹿婉清從他的眼裡也看出了對知識的渴望,那他為什麼不繼續讀書?

是要去換藥的,她把這件事差點忘記了。

“梁塵……”

梁塵回了一下神,認真的看著鹿婉清,“啊,怎麼了?”

“去換藥。”

梁塵同樣忘記了疼痛的雙手,有些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不去了。”

鹿婉清騰了一下站起來,把梁塵嚇了一跳。

“怎麼了你?”

“去換藥!”鹿婉清清晰鄭重的又重複了一遍。

梁塵看著她不容置疑的表情,知道她是認真的。

“好,去,去,行了吧?!”

這個小丫頭脾氣真犟,說什麼就是什麼。

傷口又不在自已身上,自已那麼在意幹什麼。

梁塵走了幾步,轉過身用捉摸不透的表情看著鹿婉清,“小丫頭,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書隨著風的吹動一頁頁翻過,鹿婉清覺得如此美好的畫面不該被打破。

她拿起書猛地扔向梁塵,氣急敗壞的說:

“你再說一句廢話試試?!”

鹿婉清動真格的了,梁塵落荒而逃,“小丫頭,你這樣是沒人敢要你的!”

走出家門,梁塵神清氣爽,手雖然有些疼痛,但心情卻很愉悅。

他沒有幾個朋友,異性朋友更是沒有,因為他打架,抽菸,所以人人都像瘟疫一樣避著他。

“少和梁塵那樣的人玩,沒聽說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

每當聽到這樣的話,梁塵總會一笑了之。

墮落不是我的錯,清醒的墮落才是最可怕的。

梁塵沒有墮落,他的心裡一直都一股未滅的希望,只是現在他還沒有找到適合的出口。

他沒有為之奮鬥的理由,用他的話說,該為了誰而努力呢。

他就像一棵野草,在哪裡都可以生根發芽,也會自生自滅。

傷口並沒有好很多,每個手指都破了皮,血淋淋的。

醫生勸他別沾水,容易發炎,他笑著說知道了。

“梁塵,昨天和你一起來的丫頭是誰,長的挺好看的。”

村裡的人都知道梁塵,但都不瞭解梁塵。

他是衛生室的常客,所以醫生自然認得他。

“我,我表妹……”

梁塵記得鹿婉清昨晚是這樣介紹自已的,她長的好看嗎,自已怎麼沒發覺。

處理好傷口,梁塵就打算回家,他想要看看鹿婉清在家做什麼。

有人在路口堵住了他,是他最好的玩伴於潤。

“梁塵,你沒事吧,昨天那幫孫子下手太狠了,不過你也沒慫。”

梁塵對此嗤之以鼻,“以後那幫孫子我見一次打一次。”

於潤貼在他耳朵,問道:“梁塵,聽說你家來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是吧?”

這他媽都是誰傳的訊息,可惡!

梁塵看著於潤奸笑的表情,一改剛才的語氣,兇狠的說:

“你別打她的主意啊,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於潤也急了,拍著他的肩膀,“梁塵,你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喜歡?

怎麼可能,她脾氣那麼臭,愛記仇,誰喜歡她誰倒黴。

梁塵的心發生了一點點的轉變,他不允許任何人靠近鹿婉清,更別想打她的主意。

“行了,沒什麼事我回去了。”梁塵不耐煩的推開於潤的手,轉身離開。

於潤在後面喊到:“梁塵,你要是不喜歡她,我可就下手了啊。”

梁塵回瞪了他一眼,發出嚴厲的警告:

“你試試!”

透過這兩天的相處,梁塵不喜歡鹿婉清,但也不討厭。

他還挺喜歡和她鬥嘴的,似打情罵俏,他第一次有了不捨的感覺。

門半掩著,梁塵輕輕一推就開啟了。

鹿婉清看到是梁塵,就又低下頭繼續寫作業。

梁塵輕輕走到鹿婉清的身邊,大喊了一聲,他是故意嚇唬她的。

“小丫頭,還沒寫完啊!”

鹿婉清很淡定,沒理他,梁塵蹲下來疑惑的看著平靜的鹿婉清,發現她眼角發紅。

不是吧,大白天也能被嚇哭,這麼膽小啊?

梁塵連忙解釋道歉:“我就是想單純的嚇嚇你,真哭了啊?”

鹿婉清依舊無動於衷,沒有任何反應。

梁塵看著眼前的一幕,抓耳撓腮,真的哄不好了。

不對啊,在自已嚇唬她之前,她就哭過,所以,不是他嚇哭的,而是另有原因。

想到這裡,梁塵的情緒很激動,他盯著鹿婉清,輕聲問道:

“有人欺負你了嗎?”

聽到這裡,鹿婉清伸出左手手背,一個明顯的洞,像被東西啄的。

她一邊哭一邊委屈的說:“我正在寫作業,那個大公雞上來就啄我,都怨你,幹什麼不把它們鎖起來?”

梁塵哭笑不得,原來是被公雞嚇哭的啊。

梁塵想嘲笑她的膽小,又不敢太明目張膽。

他憋住努力不讓自已笑出聲,在想用什麼語言安慰痛哭的鹿婉清。

“哪隻公雞,我一會就宰了它,替你報仇。”

鹿婉清破涕而笑,笑中帶淚:“我已經教訓過它了。”

看著鹿婉清笑了,梁塵也跟著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揚。

看到鹿婉清流淚,他有一絲絲不捨和心疼。

梁塵從未對另一個人產生過憐憫,鹿婉清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