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說了多少遍了。祭天用的松柏,寒梅,要生機勃勃。你看看這個,一個個耷拉著,哪有一點生機的樣子?”
萊陽皇宮,禮部衙門,各司的官員忙得不可開交。
但見一個清瘦的官員,身著紫色官服。指著那一株株樹瘦葉萎,毫無活力的樹木,嚴詞厲色的訓斥著手下的小吏。
“撤下去,撤下去,趕緊再去找。”這邊不耐煩的指揮著小吏,那邊著急忙慌的喊道:“哎呦,我的隋便隋大人哎,您怎麼還在這呢?我不是勞您,去戶部和內侍府,籌措銀子去了嘛。”
“胡大人哎,您讓卑職去,卑職能不去嘛?卑職去過啦,戶部的錢大人,內侍府的梁大人,就給了卑職兩字的回覆。”
衙門口,房簷下,迴廊裡。
一名身著緋色官服,身材適中,長相儒雅的官員。一邊回著話,一邊小碎步快速的往那清瘦的官員走去。
“照辦?”胡大人只待他走到面前,這才兩眼放光的問道。
“沒錢!”隋便兩手一攤,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的說道。
“沒沒錢?!新皇登基,第一次的冬至大典,他戶部居然沒錢?!”胡大人難以置信的說道。
“我說大人嘞,您是不知道啊。戶部錢大人,好歹還見了卑職一面。內侍府的梁大人,連門都沒開,就給卑職打發了。”隋便無可奈何的說道。
“哎內侍府,咱惹不起啊。”胡大人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的擺擺手道。
“戶部,咱也得罪不起。”隋便無奈的看著胡大人說道。
“你算算,還缺多少銀子?”
“至少這個數。”隋便伸出三根手指,小聲的說道。
“三萬兩?”
“三十萬兩?”
胡大人接連說了兩個數字,隋便只是自顧自的搖著頭。
“難不成”
“三百萬兩,大人。”隋便盯著胡大人,那瞪得宛如鈴鐺一樣的雙眼,一本正經的說道。
“三”胡大人,雖說驚訝,卻也無可奈何。
“大人啊,今年不比往常。除了祭天,祭祖。宴會也是盛況空前,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員,都會到場。”隋便壓低了聲音,湊到他的耳邊低語道:“更何況,今年還有那四位‘爺’呢,不伺候好了不行啊。”
“得了,得了,你啊,先撿能辦的事辦吧。待會,我親自去趟戶部,去找找錢瑾,想想辦法。”說著揹著手,低著頭,邁著官步,心事重重的往衙門內走去。
冬至慶典,乃是萊陽皇室,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典禮。
皇帝會在這一天,率領文武百官祭天,祈求來年,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也會率領宗族之人祭祖,祈求高氏一族,帝業永祚。
雙祭完畢之後,凡三品以上的高官,皆會留京參加宴會,喚作“冬日宴”。
此等大型慶典,一年一度,早已成為朝廷定製。禮部官員,只需遵循舊制辦理,可確保無虞。
只是今年這慶典的規模,非比尋常。
時值新皇惠帝登基,第一次舉辦冬日慶典,其盛況空前絕後。
不僅邀請了五品以上的官員,全部進京參加冬日大宴。還將四方王爺,雍涼侯,盡數邀請進京。除此之外,羌族的使團,也將入朝覲見朝拜。
如此一來,今年的冬日慶典,已不單單是祭祀這麼簡單。而是事關國家形象,邊疆安寧的朝堂大事。
他胡徠身為禮部尚書,朝中老臣,此等重任傍身,怎能不兢兢業業,謹小慎微。
幾個月以來,他事必躬親,草擬章程,力求每一個細節都盡善盡美。
就留慶典所使用的物件,每一個也都必須經由他的認可,方才可行。
如今萬事皆已準備妥當,卻是財力不足,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同為一部尚書。讓他去求資歷,年齡,都在自己之下的錢瑾,又實在是磨不開面子。
但見他在廳堂裡來回踱步,左思右想。最終,萬般無奈之下嘆了口氣,終是硬著頭皮,邁開不甘的雙腿,往戶部衙門而去。
這十數年間,即無將軍回朝獻捷,也無恩科皇榜。雖每仍有冬日慶典,然而所行之事,不過一年年的重複而已。
而今,禮部好容易有了一個,出頭露臉的機會。若是就這樣放棄了,他實在是心有不甘。
“哎呦,胡大人。”戶部侍郎金璋,滿臉堆笑,抱拳拱手的迎了上去。
“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金侍郎似笑非笑的,看著胡徠說道。
“金侍郎,勞您通稟一聲,就說禮部尚書胡徠,有要事和錢尚書相商。”他刻意提高了“通稟”和“禮部尚書”六個字的語調。
其中緣由,耐人尋味。
“您稍後,下官前去通報。”他陰陽怪氣的說道,緊跟著大搖大擺的往內廳走去。
獨自留下那胡徠一人,站在那衙門口,立在那寒風中。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只見那錢尚書,挺著圓圓滾滾的官肚,邁著一步三搖的官步,緩緩的走來。
“我說錢大人,您這戶部的衙門真夠深的,通報一聲,都得花上一個時辰。”胡徠沒好氣的說道。
“哎呦,胡大人,您千萬別怪。戶部不比禮部,這兩天忙啊。年關將至,我們得理賬啊。這才未及時迎接,莫怪莫怪。”他用那贅肉橫生的臉,笑眯眯的望著胡徠說道。
胡徠聽他話語之間,多有譏諷之意,心下大為不悅。然他此刻,畢竟是禮下於人,只能是壓制怒火,不情不願的賠笑著。
“胡大人此來,想來是為了冬至慶典之事吧。”不等這老儒開口,錢瑾便直接了當的點明瞭來意。
“冬至大典,章程已草擬完備。禮部卻是財力匱乏,捉襟見肘,還望錢尚書廣佈恩德,施以援手。”胡徠抱拳彎腰,盡顯誠懇。
無論何時,手握財政大權的人,總不免高人一等。
六部尚書之間,雖說同級同品,但朝中地位卻不盡相同。
吏部,兵部,戶部。
官員、軍隊、財政,毫不誇張的說,一國命脈,皆在其掌中。地位比之其餘三部,更顯超然。
工部、刑部。
水利,刑獄,乃是安民之本,地位雖不如前三部那般顯赫,卻也是實權部門。
唯獨這禮部,清水衙門不說,平日裡還不受待見。無論地位,還是實權,均是六部當中最低的。
“胡大人啊,戶部之錢皆歸國家所有。一筆筆,一項項,年初之時,便已定下了出處,在下實在是愛莫能助啊。”錢瑾雙手一攤,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錢大人,冬至慶典乃是朝廷大事,戶部怎可如此推諉?”胡徠不忿的說道。
“胡大人,若想讓戶部出資,到也不難。您草擬個章程,上呈尚書省。閣老只要批覆,在下自然照辦。胡尚書久居高位,對朝廷制度,理應瞭如指掌才是。”錢瑾眉眼輕挑,一臉不屑的看著胡徠說道。
“如今離慶典開幕,不過十餘日。此刻上呈尚書省,幾時才能有回覆。”胡徠語氣急切,還不住的手背手心,相互拍打。
他心中焦急萬分,語言神態之間,難免失了分寸。
錢瑾眼見平日裡,張口儀態,閉口禮數的老儒。今日裡竟是如此的失語失儀,眼神之中盡是輕蔑,隨即哂笑著說道:“胡大人啊,有道是遠水不解近渴。在下給你指條明路,如何?”
“願聞其詳,願聞其詳。”胡徠雙眼放光的望著他說道。
“你禮部不是還有供廉銀,四百萬兩嘛,你先取出來墊上,以解燃眉之急。”錢瑾那臃腫的圓臉上,露出一抹壞笑。
“這這如何使得?”此言一出,胡徠的情緒比之剛剛更加激動。
也就是戶部衙門這四個字,讓他心有畏懼,不便發作。
若是換一個環境,只怕此刻,他已經跳了起來。
“禮部官員的供廉銀,乃是朝廷的恩賜,如何能挪作他用?再者說,冬至大典,乃是朝廷之事,豈有讓官員掏錢之理?”胡徠聲色俱厲的看著他說道。
錢瑾眼見面前儀態皆失的老儒,心中鄙夷到了極致。
他胡徠,是六部尚書裡,年紀最大,資歷最老的。平日裡,總愛仗著資歷對他們這些“後輩”指指點點,冷嘲熱諷。
時常還慷慨激昂的說些,忠君愛國,為王前驅的思想。想他一窮酸腐乳,於國家建設,百姓生機,毫無半點建樹。
忠、孝、仁、義,這些個美德,他佔了個老字。
倘若不是念他,乃先帝老臣。似他這般無才無德之人,只怕早就橫死街頭了。
錢瑾方才,故意提到禮部的供廉銀,便是想試試這老儒是何態度。若是他欣然允諾,他心中,倒還能保留對他的那一絲敬畏。
真擠出個百萬兩銀子來,以解燃眉之急,也未嘗不可。
“那在下可就愛莫能助了,要不您再受累,去趟內侍府,請梁大人想想辦法?”錢瑾此刻抬出內侍府,就是故意噁心與他。
朝堂之上誰人不知,內侍府僅尊皇帝一人之內。除皇帝以外,就留皇后,皇太后的面子,他們也不放在眼裡。
那內侍府總管徐禮,雖只是個五品閹人,卻因和皇帝親近,實際地位遠非尋常官員可比。
旁的不說,單是那掌管皇宮內,一切吃穿用度的權利,便已是羨煞旁人。
在他徐禮看來,什麼官階品秩,皆是浮雲。只要他和皇帝,一直保持著這樣的親近,他就永遠不會品嚐到,失去權利的滋味。
“即是錢大人無能為力,老夫就不叨擾了。告辭!”胡徠也不看著他,只是做了個抱拳的姿勢,便轉身離去。
錢瑾看著胡徠那灰溜溜的身影,漸行漸遠,立馬收起了擠出來的笑容。一臉輕蔑的看著他,冷哼著說道:“你個窮酸腐儒,放著自己府衙的銀錢不用,反到我這裡來討便宜。”
“啊,呸!等死吧你。”
在戶部碰了一鼻子灰的胡徠,悻悻的回到了自己的廳堂,憂心忡忡的坐在那裡,暗自神傷。
“哎,人心不古,世態炎涼啊。”他獨自一人靠在官椅上,看著廳堂高高的房頂,束手無措的哀嘆道。
“大人。”正在胡徠哀嘆之際,隋便悄然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少成啊,這次我們怕是死定嘍。”胡徠依舊看著那高高的屋頂,生無可戀的說道。
“看來錢大人,並未插手啊。”隋便看他那副神態,心中已然猜到了八分。
“十幾年了,好容易才有次出頭露臉的機會。這下,風頭出的大了,連頭都要沒了。”胡徠帶著哭腔的說道。
“大人,依下官愚見,事情或許,還沒發展到這一步。”隋便走到他的官椅便,貼在他的耳邊悄聲的說道。
“此話怎講?”前一刻還準備交代後事的胡徠,一聽這話,瞬間生龍活虎的蹦了起來。
一前一後,不過眨眼之間,態度竟能有如此巨大的轉變。
這胡徠,人如其名啊。
“揚州那邊”
“果然是他。”胡徠語氣凝重的說道。
“送來多少錢。”
“整整八百萬兩。”
“你打算如何處置?”
“此番不比尋常,下官不敢做主,還請大人定奪。”
“算他孝敬吧,具體孝敬多少,你看著辦。事情了結之後,讓禮部司給他送份嘉獎,也算他這錢,物有所值了。”這算盤打的,說他中飽私囊,一點也不為過。
“大人,揚州的錢,可不好拿啊。此事,大人還得三思啊。”隋便悄聲的提醒道。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由不得我們多想了。除了這條路,我們別無他法。就這麼辦吧。”胡徠眼神深邃的說道,多少複雜的神情,都在那一眼之間。
揚州。
幅員遼闊,富甲一方。
正如那古語所云,“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江山如畫,江南最美不過揚州。
兩廣會戰之時,湖廣為了保證前線兵馬錢糧的供給,廢廬州府,立徽州府。
而後更是將徽州、蘇州併入揚州,三者合一,才有了現今的揚州。
這裡不僅是南陽王的治所所在,也是裴家經營百年的根基之地,還有道家仙境齊雲山矗立雲山之間。
所謂人傑地靈,亦不過如此。
那揚州熱鬧的街道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茶鋪。
一人一劍,坐在那裡,品著江南香茗,吃著揚州名點。悠然自得,逍遙自在。
此等閒情逸致,真不愧是那錦繡江南。
“夫君,你看這身好不好看。”芷曦拉著江漓,換上了一身公子的打扮,坐在他的身邊問道。
“你倆,這是什麼意思?”他看見兩個女子的打扮,突然聞到了一絲不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