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政見到樊歆,立馬便放下摺子,衝到她面前,雙手包住她冰涼的小手,而後急忙拉著她到暖爐旁,待她手漸漸回溫,他才放心問道:“手怎麼這麼涼?”

樊歆盡情地感受著溫暖,舒服地眯起眼,“方才和淑妃到處走了走。”

謝若婷見他們又開始不顧旁人地溫存,嘆了口氣,讓還蹲著身子的幾人免禮,隨即自顧自地坐到榻上,也加入玩骰子的行列。

樊銀頂著一副見鬼的表情,湊到謝若婷身邊,小聲問:“淑妃娘娘,不過是幾月未見,我姐和皇上何時已變得如此親暱?”

謝若婷緊盯著轉動的骰子,嘴裡不停唸叨“大大大……”,同時還不忘回應他,“你自已都說已有幾月時間,尋常夫妻幾月都能有個孩子,他們不過是感情變好了些,這有何驚奇?嘿嘿嘿我贏了!!婉婉快交錢!還有你!”

樊銀看著眼前這雙手,十分無奈,攤開手,“我沒錢了。”

謝若婷開啟新的一輪,嘴裡喋喋不休道:“那怎麼行!這個不錯。”說著便把他腰間的玉佩扯了下來,不過似乎沒太注意力氣,一不小心連著腰帶也一起順下。

樊銀驚叫著下榻,手忙腳亂地把腰帶重新系上,謝若婷面色桃紅,也跟著下榻,手伸向他還未繫好的腰帶,還未觸到,又慢慢收回,接著又伸出……如此迴圈動作,見樊銀終於將自已的腰帶繫好,謝若婷又重新回到榻上,之後兩人雖坐在同一側,卻開始有意無意地保持著距離。

書案前,樊歆坐在祁政腿上,微笑注視著兩人,眸底深沉。

祁政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麼,湊近她耳邊,“你可別撮合他倆。”

樊歆轉頭問:“為何?”

祁政看了一眼謝若婷,而後迅速撤離視線,“淑妃已有心上人。”

樊歆一臉驚訝,“原來傳言是真的!那她的心上人真的已經死了嗎?”

祁政搖頭,“不確定。我派去的人直到現在都還在找。這麼多年,既未找到他的屍體,也未見他活人。”

樊歆同情地望了一眼謝若婷,“真是可憐。”

但見她輸了一局,擼起袖子,一手拍向小案几後,樊歆對她的同情瞬間化為灰燼。“但你看她現在這樣,也不像是痛失愛人的樣子……會不會她已經忘了他?”

祁政搖搖頭,表示他不知道。

樊歆思考了一陣後,彷彿想起什麼似的,“你找我們來幹嘛?”

“無事,只是想著樊銀許久未進宮,你應該會想見他。正好我們也一同聚一聚。”

樊歆口是心非道:“誰想見他。”她哼了一聲,然後向樊銀走去。樊銀見到樊歆走來,也下榻站著。祁政本以為會出現姐弟情深的一幕,樊歆原先也是這樣認為,正欲開口問他為何黑成這樣。

對方卻搶先一步,壞笑著湊近樊歆耳邊,揶揄了她和祁政許久,眼見樊歆的臉越變越黑、手越捏越緊,顧驤都想開口提醒自已兄弟,只是下一剎那,樊歆的拳頭已經開始往樊銀身上招呼,嘴裡還不忘責罵:“你就不能跟爹學點好的?!”

挨完一番毒打,樊銀揉著傷痛的地方,老老實實地坐著。雖是他罪有應得,但樊歆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她後來一時爽快,真結結實實地給了他好幾拳。

樊歆懷著歉意,主動地坐到樊銀身邊,輕輕碰了下打他的地方,狀似不經意地開口:“爹孃最近身體可好?”

樊銀氣鼓鼓地道:“他們每天生龍活虎的,我活得都不如他們。”說罷他把手放在傷處上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隨後還矯情地抹了抹本不存在的眼淚。

樊歆嘴角抽搐,極力忍住拳頭,心裡暗暗想,樊銀真是跟他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演了些許時間,樊銀注意到樊歆的臉色,立馬收住戲,不敢再得寸進尺,“你怎麼樣?過的可好?不對,我都多餘問。你怎麼會過得不好,皇上寵著,太后護著。不過太后對你可真好,看她之前在壽宴上對你極力維護的樣子。”

樊歆想摸摸他的頭,沒想到他習慣性的往後躲了躲,無語半晌,樊歆一把拉過他,把他的頭頂揉成了鳥窩,“放心,我過得很好。太后說把我當女兒,就真的把我像女兒一般對待。”

祁政也來到她身邊,一把攬住她的肩,“說的是,有時候我都有些嫉妒你。母后從未對我如此親暱過。”

樊歆一雙含情目望著他,安慰道:“因為你是男子,自然不能如女子之間相處。”

祁政將她的手握住,同樣深情地回看她。樊銀見狀覺得他很多餘,便默默退回到榻上,不過內心還是甚為滿意歡喜。

“啊——”謝若婷發出一聲嚎叫!“我沒錢了。”她可憐巴巴地看著伸到她面前的兩隻手。

李蕪婉以為她要耍賴,將拳頭捏的嘎吱作響,謝若婷縮著肩往後退,不斷求饒,“婉婉,我身上真沒錢了。錢都在杏兒那兒。”

“那你快去拿!”李蕪婉大聲道。

“可杏兒已經回宮了。”她小聲推辭。

眼見李蕪婉的拳頭便要落在她身上,樊銀急忙出聲:“我有錢!我替她給!”

一時之間,殿內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身上,其中是如出一轍的不懷好意。

樊銀紅著臉辯解,“是因為淑妃娘娘做的糕點好吃,我權當是在她那兒買糕點了。”

謝若婷是唯一沒有壞笑著看他的人,她聽了樊銀的話後,重重地拍了幾下他的肩膀,“那便多謝國舅爺了。日後你若是想吃糕點,儘管跟我說。”說罷她得意地看著李蕪婉,表情十分欠揍。

李蕪婉被激怒,大喊一聲,“顧驤!”

顧驤立即起身,疾步至榻前,聽到李蕪婉接著道:“之後你來替我,務必要把他們兩個輸的底衣都不剩!”

樊歆咳嗽一聲,善意提醒道:“婉婉,注意言辭。”她視線投向鬧著大紅臉的樊銀和謝若婷。

李蕪婉怔了一瞬,隨即撓撓頭,“不好意思啊,我平日裡粗言粗語慣了。”

樊歆撲哧一笑,還未開口,便聽見顧驤的話音響起,“無礙,這裡也都是自已人。你放心,你的要求我一定辦到。”

李蕪婉點頭,眼神裡好似在說“好小子!”

樊歆壞笑著撞了一下顧驤,低聲道:“你小子,拆我的臺是吧。”

顧驤只給了她一個抱歉的笑容,隨後立馬投身於骰子大戰。

樊歆裝作委屈的樣子,鑽進祁政的懷裡,“皇上,他欺負臣妾!”

祁政很是寵溺,順著她的話道:“那便讓他今夜在榮和殿處理摺子!”

樊銀和謝若婷被他壓得已連輸幾局,聞言立馬點頭表示贊同。

顧驤眼睛還盯著骰子,表情盡是無奈。李蕪婉見他被影響,一掌拍在桌上,一枚核桃瞬間粉身碎骨。

所有人登時噤聲,不敢再多言語。

樊歆靠在祁政懷裡,看著眼前一幕,默默想著:若是一直這樣也不錯。

翌日,寅時。

樊歆被雷聲吵醒,身旁的祁政睡得安然。樊歆躡手躡腳地下床,走到窗邊,開啟窗戶,只見外面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地上積雪的表層已變成雪煙,飄散在空中,猶如霧氣籠罩,院內的小樹幾乎快要被連根拔起,只站了片刻,樊歆的臉上便沾上好幾滴雨水。

小水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到樊歆身邊,靠近她說:“娘娘?”

樊歆按了按凸起的眉頭,壓抑住內心的不安,“小水,今日我便不去太后處請安,你不用喚醒我。”小水低聲應是。

樊歆關上窗,爬上床,在祁政嘴上印下一吻,被揪緊的心稍作緩解,而後抱著他的胳膊再次入睡。

午後,烏雲蔽日,陰雨連綿,積雪混著雨水,地上結了冰。樊歆仍在與饜鬼糾纏,耳邊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助她從戰鬥中脫身。樊歆緩緩睜開朦朧的睡眼,目光所及,是小水滿是淚的小臉。樊歆內心咯噔一下,腦袋立馬清醒,“出什麼事了?你為何要哭?”

小水聞言跪下,哭出聲來,“娘娘,太后崩了!”

遠方落下一道閃電,絢爛了半邊天。

樊歆不可置信地盯著小水的頭頂,“不可胡說?!這趣事一點也不好笑!昨天太后還好好的,怎麼會……”

小水止不住哭聲,抽抽嗒嗒地說:“娘娘,是真的。皇城中已掛起白幡,您也該——起身,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您處理。”

在小水服侍她穿白色孝服時,她的腦中還是一片無垠的雪地。

直到小水幫她整理妥當,她才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神情麻木,四肢僵硬,如提線木偶,路上摔了兩跤,不顧剷雪宮人們驚恐的表情,她爬起來繼續往前跑,白色孝服上一片片髒汙。

終於到達壽安宮,映入眼簾的便是刺目的白幡,樊歆一個踉蹌,險些跌坐在地,蹣跚著走進宮內,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腦中雪白一片。

她似有所察,突然向外跑去,到達正祠門口,看見壽安宮的宮人都站在門外。

樊歆一步步走上臺階,進門,一副如床大小的玉棺立於祠堂中央,玉棺後是大榮帝國皇家先輩的排位,千盞白燭圍繞著玉棺,燭光閃爍,將樊歆的心晃得支離破碎。

她一路走走停停,終於走到玉棺前,樊歆眼中出現太后蒼白僵硬的屍體,後退一步,她呆立注視著,目眥欲裂。

祁政站在靈前,雖眼中無神、心中痛苦,但見樊歆如此,立馬走到她身邊,抱她入懷。而淑妃早已哭的不成樣子,跪倒在地上,看不見任何人。

樊歆在祁政懷裡無聲流淚,許久許久,她抬起頭,雙瞳像燒紅的生鐵,眼淚鼻涕浸染了一大塊他的孝服,幸非龍袍,否則梅總管又要感到心疼。

“母后……為何突然……?”

祁政雙眼聚於玉棺,目露兇狠,“太醫說非自然病逝。待國喪禮後,朕定會嚴查,找出兇手,讓它嚐盡人間酷刑!”

樊歆聽後一驚,“居然有人敢謀害太后!”祁政不語,面上冰冷。

樊歆沉思,接著說:“國喪三日,天下皆白衣素縞、不食食物。喪禮一過,必會有大量政務等你處理,不如將查詢兇手的事交給我,畢竟是在後宮發生的,我比你更好入手。”

祁政與她對視,兩人相望半晌,他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