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水之絕唱

新曆三十年七月一日。

這是林淵來到靈異研究學院的第三天。

沉悶的鐘聲敲響了，音浪如潮水般襲來，驚醒了假寐中的林淵，他睜開眼睛，四周漆黑一片。

“高昃，醒了嗎？”林淵輕聲問。

沒有人回答，死寂的宿舍裡，只有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唉”，低不可聞的輕嘆聲響起，林淵從床上坐起，他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點亮螢幕，看了一眼時間，赤腳走向窗邊，耳畔的鐘聲依舊在響。

他將窗簾掀起一角，晨曦順著縫隙照進漆黑的房間裡，藉著這絲微光，林淵看到了依舊躺在床上的高昃。

這個胖子，這幾天瘦了好多，好像脫水的蘿蔔，正在一點點風乾。

“你還要這樣下去到什麼時候？”林淵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無名之火，他朝著高昃大吼。

高昃似是沒有聽到，他默默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林淵都以為他是一具屍體。

“你聽到沒？”林淵似是自言自語，他的聲音很輕很輕，“這是喪鐘，為我們朋友敲響的鐘聲。”

眼看高昃還是沒有反應，林淵的心中的火苗被點燃了，滿腔怒火在胸腔裡燃燒，他手指死死攥住窗簾邊沿，只聽嘩啦一聲，窗簾被猛的拉開，陽光撲面而來。

林淵幾步走到床邊，探手抓住高昃的手臂，用力向上拉動，竟然輕而易舉的拉起了那個胖子，這還是體重160的高昃嗎？

由於用力過大，高昃身子迅速向前撲去，眼看他的額頭就要觸碰到床上時。

林淵連忙抱住他，順勢坐在床沿，雙手緊握住高昃的胳膊，讓他和自已保持對視的姿勢，可是高昃依舊緊緊閉著雙眼，沒有絲毫睜開眼睛的慾望。

“高昃，睜開眼睛，看著我”，林淵用力晃動雙手，高昃的身體隨著他的手臂晃動，他的脊柱似是斷了，像個任人擺佈的人偶。

“你還記的李長風嗎？”林淵停止搖晃，“還記得陳睦嗎？還記得石亮嗎…”

林淵一口氣說了好多，無數人名從他的嘴裡唸了出來，似萬千利刃，狠狠刺向高昃的心臟，儘管他的心臟早已千瘡百孔。

“我記得，”嘶啞的的聲音忽然響起，高昃閉著眼睛，喃喃說，“我當然記得，可是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死了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淵連忙回答。

看著不停呢喃的高昃，他的記憶彷彿被拉回到三天前，回到了那個清晨。

那天的天氣很好，太陽早早升了起來，從高空灑下萬丈晨光，掛在青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折射出絢爛的光華，似是無數寶石在不停閃爍。

不過林淵卻感到有些許涼意，或許是因為昨晚的暴雨，他這樣想。

高空中的黑點極速變大，直升機呼嘯而來，狂風捲起了露珠，美好的畫卷瞬間被撕碎。

林淵又一次見到了高昃，他乘坐著直升機從天而降，依他的性子，本來應該是無比囂張，風光滿面的仰天大笑，

此時卻蔫了吧唧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準確來說，應該是他的靈魂被落在了那個雨夜，回來的只是一具肉身。

高昃跌跌撞撞第一個下來，他看到林淵後終於笑了，笑容卻無比難看。

“他們都死了。”高昃嘶啞的說完這句話，忽然栽倒在地，陷入了昏迷中。

後來，林淵從周白薇口中得知，由李長風帶隊，從江城開往學院的大巴車，三十多人的隊伍，只有高昃和陳雲川活了下來。

陳雲川退學了，他受的打擊很大，聽說石亮是為了救他而死。

林淵收回思緒，看著面前的高昃依舊不停呢喃，他的心裡也不好受，那麼多人就那麼死了，他基本上都認識，除了那個司機。

聽說是陳禾的弟弟，應該是叫陳睦。

鐘聲停止了，餘音卻還在耳邊繚繞。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對這所學院的所有師生來說。

三天前學院便發出了一封重要通知，SSS級別的任務通知，這是一次任務，透過羲龐大的資訊網路，這份任務將同一時間發放出去，發給學院內所有師生。

“三天之內，所有人必須回到學院。”很簡單的幾個字，卻因為字首的三個紅色字母變的格外重要。

只要你還有一口氣，便必須在三天之內趕回學校，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沒有人敢拒絕這份任務，或是延誤日期，因為這不是第一次，這是學院成立三十年內，第二次頒佈的3S級別任務。

曾經質疑這份權威的人，無論是誰，都永久的被學院拋棄，乃至被整個新月聯盟拋棄。

學院的資訊網路上，引發了滔天般的議論，所有在外的師生紛紛踴躍發言，猜測可能發生的事情，一直到一封帖子橫空出世，壓下了一切喧譁。

這封帖子是由姜清塵發出的，聯盟第一人，安全部部長，靈異研究學院院長，無數閃著金光的頭接加持下，沒有任何重量的帖子也變得沉甸甸的，像是一座大山，壓在了眾人身上，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致所有師生：

很抱歉，打擾大家美好的假期。

不過，人的一生往往難以揣摩，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中，總會遇到各種事情。

新曆三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凌晨三點十五分。

我們失去了很多同伴，這不僅是學院的損失，更是整個聯盟，乃至全人類的損失。

那天的雨很大，所以，我稱這次事件為“水之絕唱。”

雖然那些孩子只是新生，大家之間還來不及見面，彼此之間只是陌生人，但他們未來是你們的朋友、同事，以及戰友。

他們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那天凌晨，

別的話也就不多說了，大家也都知道，我是一個話很少的人。

只希望大家可以回到學院，為他們送別。

願諸君共勉，

姜清塵。

雖然聽不到外面的聲音，林淵卻感覺到了，所有師生從四面八方流回學院，他們遵循鐘聲的指引，走向了該去的地方。

林淵靜靜地看著高昃，輕聲說，“其實每個人都會死的，但他們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你相信我嗎？”林淵又說。

高昃眼皮顫了顫，他努力睜開了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悲傷、無助，麻木和絕望，他死死盯著林淵，佈滿血絲的眼球通紅一片，

高昃看著唯一的朋友，等待著他的解釋。

林淵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高昃的肩膀，他站了起來，走向窗邊，仰頭望向天空，細碎的晨曦灑進他的瞳孔裡，他的眸子裡有金光流動。

“不就是神嗎？”林淵雙手緩緩揹負身後，口中發出瞭如皇帝般威嚴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那我便去…殺了祂。”

他的瞳孔璨如熔金，比煌煌烈日更為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