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雨夜六

死亡騎士緩緩垂下刀，赤紅的長刀上流淌著滾燙的鮮血，很是悽美，祂低頭看向長刀，血液順著刀尖滾落，滴向地面，卻被躺在地上的人影擋住了。

“神的力量，豈是人類能夠理解的。”祂輕聲說。

“是嗎？”嘶啞的聲音響起，“我也想領教一下神的力量。”

陳睦用力扭頭脖子，終於擺過頭顱，他睜大眼睛看向前方，卻怎麼也不能看清，他已經瞎了，灼熱的高溫不僅能蒸發雨水，更是灼瞎了他的眼睛。

“老陳”，陳睦笑著說，“為什麼…要回來。”

“我想和他說說話，可以嗎？”李長風看向死亡騎士。

“神，滿足凡人卑賤的請求”，死亡騎士看了李長風一眼，手臂輕揮，陳睦像是破爛的人偶被拋了過來。

“那你讓祂去死啊”，被李長風抱在懷裡的陳睦，笑著說，“看看神，會不會滿足螻蟻的請求。”

“你啊，什麼時候會講笑話了”，李長風看著懷中那張臉，眼睛已經消失不見，只有兩個黑洞鑲嵌在眼眶中，沒有一絲鮮血流出，火焰已經燒焦了他眼睛周圍的神經和血管。

很難看，和三十年前的那個玉樹臨風的年輕人，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是我在講笑話”，陳睦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他崩潰怒罵，“你是傻逼嗎？為什麼要回來，回來看我笑話嗎。”

“當然是看你笑話，可惜你看不到我的笑容了”，李長風勾起了嘴角，“我忽然覺得安全部的衣服要改一改。”

“改什麼？”

“改成紅黑色”，李長風看了一眼陳睦的衣服，黑色的西裝被鮮血染成了紅黑色，這說明他全身的血液快要流盡了，或許已經流盡了。

“還挺好看的，你一個老頭子穿紅黑色還蠻潮的。”

“你有病啊。”陳睦沉默一會，忽然笑了，“你其實也可以試試。”

“有時間便試試。”李長風默默看了一眼自已身上的衣服，也是紅黑色，他掙脫神靈束縛那一刻，全身便如摔碎的瓷器，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他知道自已活不了多久了，所以用盡全力趕了回來，終於見到了老朋友最後一面，還能和他說說話，真好啊。

“你也快死了”，陳睦輕聲問，“是嗎？”

“怎麼可能？”李長風在笑，“我還年輕，學院那麼多女孩子都喜歡我，我怎麼會死？我還有大好的人生要享受，不像你，整天悶著一張苦瓜臉，沒有人會喜歡。”

“那就好”，陳睦也笑了，“那幾個孩子呢？送出去了。”

“我讓他們聯絡羲了，”李長風說，“我只能送他們到那裡了，剩下的路要他們自已走。”

“還有煙嗎？我還想抽一支。”陳睦說。

李長風的手伸向胸袋，他的速度很慢，害怕顫抖的手會讓陳睦察覺出不對，他只能放緩速度，卻也不能太慢，他看出來了，陳睦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

還好有煙盒，煙沒有被打溼，李長風鬆了口氣，他的臉色又突然變得沉重，煙盒背面已經被鮮血浸透，白色的煙紙染上了紅色。

“你不會沒煙了吧，”陳睦喃喃說，“老子恐怕要死不瞑目了。”

“不會，還有。”李長風急忙回答。

他從盒子裡挑出了血色最少的那支菸，先是叼在自已嘴裡，點燃後猛抽兩口，紅色的部位燒盡了，然後輕輕放進陳睦口中。

陳睦突然來了精神，他放聲大罵，“李長風你這個狗東西，還要老子抽你二手的，你真不是人。”

“沾了點雨水，怕你吸不動”，李長風訕訕一笑，“你還有什麼遺言嗎？”他輕聲問。

陳睦沒有回答，他死了。

“不用帶話給你哥哥嗎？”李長風自言自語，他突然笑了起來，“原來你猜到了，是啊，我也要死了。”

李長風先將陳睦輕輕放在地上，然後拄著劍站了起來，他手中的承影雖然是仿製品，卻也有真品的少許效果。

至少看不到劍身，這樣其實很好，被人發現時，也不會發現他能筆直站立，其實是靠劍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扭頭看向身後，死亡騎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這讓李長風有點傷心，自已終究不是戰死的，比陳睦要矮上一頭了。

不過他是站著死的，又要比陳睦高上了不止一頭，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看向東方，雨已經不下了，希望那幾個孩子，路上能好走一些吧。

東方几十里外，三個少年蹣跚前行。

“任玉傑已經死了，我們呢？我們能逃到什麼地方？”陳雲川忽然大聲喊道。

“老大，在堅持一會”，石亮扯了扯陳雲川的衣袖，“我們已經聯絡羲了，祂說救援馬上就到。”

“馬上，馬上是什麼時候”？

陳雲川覺得自已快要崩潰了，他從小家境優渥，衣食無憂，一點苦都沒有吃過，更別提動輒便會面臨死亡，他現在很後悔參加什麼面試。

“行了，少說幾句廢話行嗎？”走在前方的高昃突然扭過頭來，他惡狠狠的瞪著陳雲川，他的眼睛無比通紅，似是要擇人而食的野獸。

陳雲川被高昃的眼睛嚇傻了，嘴上無聲囔囔兩句，卻沒敢發出聲音，只能深一步淺一步在公路上跋涉。

幸好是公路，石亮看著艱難前行的陳雲川，心裡有些慶幸，又想起了李長風帶他們來後，直接打電話給羲，那個學院的女秘書，當時如貞子一般從他的電腦螢幕上鑽了出來，嚇得自已好幾晚沒睡好覺。

李長風走了，石亮知道他快要死了，他環抱李長風的手臂粘滿了鮮血，這讓他感到一陣陣眩暈，其實他很怕血。

石亮又想到了任玉傑，他被樹後埋伏的一隻野獸撲倒在地，那隻如老虎一般的野獸，不過卻是全身漆黑，它一口咬斷了任玉傑的脖子，鮮血濺了自已一身。

當時石亮感覺自已是懵逼的，他感覺天地都在旋轉，只能呆呆的看著老虎拖著任玉傑走向遠處，不過他從老虎的目光裡，看到了一份戲謔，對的，石亮肯定自已沒有看錯。

他知道，那隻黑色老虎的靈智不遜色人類。它此時應該靜靜的尾隨在自已幾人身後，只等三人鬆懈，便會發出蓄力一擊，老虎都是這樣，他在書上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