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雨夜三

“你真的不是廢物，我保證。”李長風又重複一遍，“你知道我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從來都不說謊話。”

李長風看著陳睦，認識三十年了，他還從來沒有，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自已會這般認真地打量這位老朋友，

分明只是五十多歲，他卻像一位老人，他的頭髮全白了，安全域性修身的制服，穿在他身上也撐不起一點精神，鬆鬆垮垮的，他的腰好像也從來沒有挺直過，整個人似是被抽出了脊樑骨一般，一直彎曲著。

溝壑縱橫的臉龐上，佈滿了歲月的痕跡，他的眼睛寫滿了滄桑，有深深的疲憊從裡面流出，如同一塊風乾的樹皮，正在一點點剝落。

難怪剛才那些孩子們叫他爺爺，叫自已叔叔，李長風記得，自已分明比陳睦還要大上幾歲，他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只能扯動嘴角，露出一抹難看的笑容，整個人也不英俊了，他這樣想著。

他又想起了三十年前，第一次見陳睦的時候。

那時候，還沒有安全域性，只有一個叫治安署的部門，算起來是安全域性的前身，他是一名小隊長。

那一天是八月十五，他正好休假，臨時接到通知，說是有緊急情況。

其實他已經做好準備了，因為那一天晚上，整個世界的照明裝置都出了問題，天空突然一片黑暗，是真正意義上的黑，伸手不見五指那種。

等他能看到的時候，天地變了顏色，一片血紅，周圍的貓狗彷彿都瘋了，它們瞳孔裡血紅一片，似有血液不停流淌，它們開始瘋狂攻擊人類。

“喂，李長風嗎？你在長安街吧，快去長安小學。”署長在電話裡暴跳如雷。

李長風也是住在長安街，他自然認得長安小學，距離他住的地方只有幾公里，他沒有開車，當時街道上一片混亂，他只能跑過去。

幸運的是，他感覺自已身輕如燕，往日一公里要跑五分鐘的他，竟然片刻就跑到了，他感覺自已只用了一分鐘，也許還不到。

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這是血脈力量覺醒了，而且是風系，他的天賦是速度。

李長風趕到長安小學後，才知道學校裡餵養的貓狗，它們也都瘋了，而且瘋狂攻擊孩子們。

他遠遠便看到，一道人影擋在教學樓門口，那道身影散發出濃郁的黃光，似大地般的黃色，他站在那裡像一座山，擋住了所有動物的瘋狂襲擊。

李長風的腳步聲似乎驚動了那道人影，他轉過頭，露出了一張年輕英俊的面孔，他打量了李長風一聲，聲音中透露著深深的疲憊，

“你來了，帶槍了吧？肯定帶了，對吧。快點守護好孩子們，我還要回家一趟。”

這是李長風第一次見到陳睦，在陳睦說完一連串的話後，他身上的黃光驟然熄滅，他也隨之倒在地上。

李長風連忙跑上前去，卻來不及托住倒塌的山峰，只是看見他的手依舊緊握，那是一枚手機，手機螢幕亮著，顯示正在通話中。

李長風跪伏在地上，頭顱緊挨著螢幕，還不等他說話，話筒裡傳來了無比急切的聲音，那道聲音很是嘶啞，彷彿說了很久的話了，

“你答應過我的，陳睦，一定趕回家啊，你是最好的司機，千萬別管什麼紅綠燈了，一定要衝到家裡，你的技術最棒了，哥哥相信你….”

李長風連忙詢問地址，電話那頭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嘶啞的重複那幾句話，他將全部的希望寄託在弟弟身上了，他相信他。

手指傳來的灼痛感，將李長風從回憶里拉回現實，他低頭看去，灰白的菸灰長長一截，香菸不知什麼時候燃盡了，燒到了手指上，他在菸灰缸上摁滅燒到菸嘴部位的菸頭。

聞著空氣中淡淡的焦糊味，李長風又看向了陳睦，在他心目中嶽峙淵渟的身影，此時靜靜地看向前方，是一個稱職的好司機。

“你….”李長風剛要說話，他的耳朵突然動了動，作為覺醒風元素血脈的他，聽力自然也不弱，他從遊離的夜風中聽來一絲異常。

風帶來了無數窸窣的聲音，像是無數蛇類順著草地爬過。

“情況不對，老陳。”李長風沉聲說，“我的血脈在沸騰。”

“我感知到了，你看好孩子們。”陳睦沒有回頭，死死盯住前方，卻說出了似曾相識的話語。

李長風心中一顫，他感道一股濃濃的悲哀氤氳開來，似水流一般，將他緊緊包裹，他突然摸了摸胸口，心臟依舊有力的跳動，卻沉甸甸的。

李長風努力收斂情緒，他轉身看向後方，車廂上鑲嵌的小燈發出溫暖的橘黃光芒，有些昏暗，藉助微弱的光芒，李長風看到離他最近的小胖子還在不斷夢囈，好像夢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臉上的表情很是好玩。

和他坐在一起的是陳雲川，李長風承認自已有些私心，他們兩人的血脈在這群人之中是最好的，所以他安排兩人坐在離自已最近的位置。

陳雲川坐著的椅背上，有一雙手搭在上面。

是一個長的很魁梧的新生，足有一米八左右，應該是叫石亮。

李長風記得他們的關係很好。

李長風能記住每一個新生的名字，不僅是因為他們以後是同事，也是因為他的記憶很不錯，這讓他記住了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情，現在想來，這或許也是一種痛苦。

再往後看，新生們都熟睡了，車廂內很是溫馨。

橘黃色燈光下，新生們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容，輕微的鼾聲不斷響起，他們沉浸在美夢中，久久不願醒來。

他們還沒有開啟血脈，自然感知不到周圍的一切。

李長風想叫醒他們，卻又放下抬起的手掌，他們醒了也沒有什麼用，最好能在這些孩子醒來之前，解決一切麻煩，李長風這樣想。

“不…不對。”李長風突然喃喃說，自已好像忽略什麼重要的事情。

“老李，快看”，陳睦說，“你快看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