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爺……你……你看出哪裡不對了?”宋保平被我爺爺的話給嚇得有些驚魂未定。

黃蘭花更是一臉煞白的躲在了丈夫身後。

我爺爺指著床上趴著的老良只,扭頭說道:“你爹他是死了都不安生,死人翻身,不是報仇,就是報恨!”

“我們爺倆哪……哪有仇啊?”

宋保平越說越心裡沒底。

聲音反而越來越小。

只是他的這話,也被我爺爺聽在了耳裡。

我爺爺冷哼一聲:“那就是報恨!”

“這哪裡來的恨一說啊?”黃蘭花聞言連忙狡辯:“他活著時,俺可三餐沒有落下……”

我爺爺眼光毒辣,看著死娘們說話就有些眼神躲閃,知道此時她心中心虛的很。

我爺爺冷笑道:“有沒有虧待你爹,你們心裡一清二楚。”

我爺爺說完,也不管他倆,徑直走了進去。

黃蘭花在後面嘟囔了一句,表示對我爺爺的不滿。

宋保平拍了她一下,讓她少說話。

隨後兩人也跟了進去。

一進屋裡,我爺爺鼻子就皺了起來。

或許是死人身上的穢氣開始散發。

房間內充斥著一股酸味。

讓人聞之慾嘔。

我爺爺皺眉來到老良只屍身前,先是伸手拉了一下他的右手。

冰冷而僵硬。

按說,這種僵硬程度,已經沒有自已翻身的能力了。

看宋保平兩口子這害怕的模樣,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都不敢做這事。

“你們昨晚,就沒出來看看?”

我爺爺面色如鐵,眼神如炬的盯著兩人。

宋保平搖搖頭沒有說話。

黃蘭花煞白著臉說道:“光嚇都嚇死了,哪裡還敢出來?”

我爺爺狐疑道:“哦?你們還怕你爹?”

黃蘭花苦惱的說道:“哪能啊,是院子裡有個人影,黑乎乎的,嚇死人了!”

“嘶——”

我爺爺聞言驚道:“什麼樣的人影?是不是你們眼花了?”

黃蘭花趕忙搖頭,將宋保平一推:“你問他,他看到的……”

我爺爺又將目光看向宋保平。

宋保平只好一五一十的將昨晚發生的事情給細說了一通。

我爺爺聽的也是連連皺眉。

“你們家小壯呢?”

我爺爺猜想是不是宋小壯出來,被這兩口子誤以為是其他人。

其實宋保平再講昨晚之事時,故意將怒罵宋小壯的事給省略了,因為這種事說出來,免不得挨我爺爺一頓大罵。

耳朵都被他給狠心的撕裂了,就算不是親生的,也喊了多年的爹媽了,怎麼說下狠手就下狠手。

宋保平心虛的說道:“俺家小壯……他、他在屋裡睡覺,就沒出來過。”

我爺爺看著他那表情,明顯不信:“真的?”

“真、真的!”宋保平想要掩蓋住心虛。

黃蘭花也在一旁幫著瞞。

可是他倆還沒鬆一口氣,就聽到門外有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俺……俺在這,李爺爺,你找俺啊?”

三人聽到這個聲音,皆是一愣。

我爺爺當即回頭一看,只見傻小壯正扒著腦袋,扶著門框向裡面看,不過他的小臉上有一絲驚慌。

宋保平兩口子立即臉色大變。

黃蘭花果然是個心機女,閃身擋在了傻小壯身前,對著我爺爺擠出了一點笑容。

我爺爺見多識廣,這種虛偽的笑怎能瞞得住他的眼睛。

“你讓開!讓孩子進來!”

我爺爺撇著頭看傻小壯。

可是我爺爺目光到哪,黃蘭花的身子就擋到哪。

這讓我爺爺更加猜測這兩口子又做了什麼違心的惡事。

宋保平勸道:“大爺……咱還是看俺爹吧,小孩子有啥可看的?”

“嗯?”

我爺爺豈能被這倆貨給瞞天過海。

向著門口就走了過去。

當他一把將黃蘭花撥開時,看到傻小壯耳朵根子的血痂時,徹底火大了。

“你們……”

我爺爺都不知該怎麼再去罵了,他將傻小壯一把拉了進來。

傻小壯看著自已那狠心的爹孃,怯生生的往院子裡退。

我爺爺皺著眉勸道:“孩子,你別怕,你這耳朵咋弄得?”

傻小壯害怕的看了一眼宋保平。

宋保平使勁瞪了一眼。

傻小壯連忙搖頭,想要掙脫我爺爺的手。

我爺爺怕將孩子的胳膊給拽錯扣,就輕輕鬆了開來。

傻小壯立即就跑走了。

我爺爺長呼一口氣。

瞭解我爺爺的人都知道,這是氣大發了的前兆。

宋保平尷尬的笑笑。

我爺爺眼睛忽然瞪著宋保平兩口子,用手指指著他們兩個,大聲呵斥道:“你們……你們不是虐待老人,就是暴打孩子,你們……你們也不怕遭報應?”

宋保平兩口子向後縮了縮身子。

我爺爺搖著頭,氣惱道:“哼哼,看著吧,你們看著吧,厄運總會找上你們的,多行不義必自斃!!!”

我爺爺說完這句話,就揹著手離開了。

留下宋保平兩口子大眼瞪小眼。

“這死老頭子,咒誰呢?啊?”黃蘭花見我爺爺走遠,就指著門口開始大罵。

宋保平連忙捂住黃蘭花的嘴:“別罵啊,把人都招來,咱們還要不要臉了?”

黃蘭花像個潑婦一樣,對著宋保平手上就是一口。

宋保平吃痛,連忙縮回手。

“你他孃的屬狗的?見誰咬誰?”

黃蘭花指著宋保平的鼻子罵道:“你個沒用的東西,被人上門罵了一通,連個屁都不敢放,你算什麼男人?”

宋保平也怒了:“你娘個逼的,要不是你……能有這事?”

“好啊你,不能過了,離——”

“離就離——”

這兩口子就在老良只遺體前吵嚷了起來。

很快,街坊鄰居聽到吵嚷聲就慢慢的聚攏了過來。

“你們兩口子幹啥呢?整天嚷嚷?你爹還沒下葬呢,讓他走的安心點成不?”

“是啊,不過頭七,你們這樣吵,他聽到了,在下面也不安寧。”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倆就不能互相謙讓點?”

鄰居七嘴八舌的勸說下。

兩人才算安靜了下來。

其實他們也沒想過真離婚,都是一時之氣說出的氣話而已。

在那時,只有打死的娘們,沒有離婚的娘們,就算有,也是很少很少。

畢竟離婚後,對孃家可是一種莫大的羞辱。

眾人這才走了進來,可是當他們看到老良只的遺體翻了個時,也看愣了。

一個與宋保平差不多的男人眉頭皺了起來:“保平啊,你爹這是?”

宋保平一屁股坐在門臺上:“自已翻過來的!”

“啥?”那人嚇得後退了一步。

又有一個鄰居問道:“你沒開玩笑?”

“俺哪有閒心開玩笑?”

宋保平說完一臉的沮喪。

那些鄰居圍了上來,剛才說話的那人再次問道:“保平,你說實話,你爹在世時,你究竟有沒有虧待了他?”

宋保平見這人與我爺爺說的意思差不了多少。

他臉上一虛道:“嗐呀——老人嘛,臨了不都這樣?都說兒女欠了他們,可哪裡欠了?都是他自已不滿意嘛。”

那人搖搖頭道:“那事情就有點大了,你趕緊找找運城大爺,讓他來瞧瞧吧,興許……”

這人話還未說完,宋保平就臉色不悅的說道:“找了,一大早就請了過來。”

“那他咋說?”

宋保平搖搖頭道:“啥也沒說。”

“啥也沒說?這不可能哇,他指定有辦法,不行,俺去幫你找找看。”那人說完就要推開眾人出去。

宋保平連忙喊住:“我說,咱就別去了,他那麼大年紀了,天寒地凍的再摔出個好歹來,他家仨兒子還不把我給吃了啊。”

宋保平明顯這是心虛,怕我爺爺將他所作所為給說出去。

那人說道:“這是關乎你以後能不能好好過日子的事,就算麻煩也得找他來看看。”

宋保平明顯慌了,連忙拽住那人:“咱……咱除了他,就不能找別人嗎?別人難道不懂嗎?”

那人想了想道:“你還真別說,還真有一個人,或許真懂。”

宋保平來了興趣,只要不找我爺爺,他現在找誰都行。

“你說的是誰啊?”宋保平連忙掏出一根【兩頭齊】遞了過去。

那人接過來,宋保平連忙又掏出火柴給他點燃。

那人抽了一口才說道:“南街的代老花!”

“代老花?他不是光管埋人嗎?”宋保平面露懷疑。

那人吐了一口舌頭上的菸絲:“嘿——埋人的,如果不懂點道道,誰敢做這一行啊?你要不去找找他得了,反正過些天還得讓他來拉棺,都是一回事。”

“行……行吧!”宋保平忐忑的答應了一聲。

那人將沒抽完的煙丟在了地上:“行了,你倆也別吵吵了,趕緊和氣將你爹的後事給辦妥了要緊。”

“哎——”黃蘭花聽了這人的指教,怒氣可算減了一半,顯然她還真不信除了我爺爺,就沒有人懂。

不多時,鄰居也都散了,各自回家吃早飯去了。

黃蘭花催促著宋保平趕緊去南街尋代老花去。

宋保平說著啥急啊,也得等人吃完飯啊。

黃蘭花聞言又要發火,宋保平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出了門。

上午九點的時候,宋保平帶著一個年歲與其差不多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人一臉的死氣,長得也不算太老。

為什麼叫代老花呢,無非就是做著死人的生意,大家給他起了個窺名。

據說是他自已要求的。

自古算命的從來不用真名,也是用窺名,就是怕洩露的天機太多,會折壽。

所以做死人生意的,也不例外,取個代號或者窺名,能不能擋煞不好說,但對於自已而言,總算心理防線算是加固了一層。

黃蘭花守在門邊,她一個人時也不敢進去,見人來了,才滿臉堆笑了起來。

“代大哥來了?吃了嗎?”

代老花只是象徵性的點了下頭,隨後走了進去。

宋保平小聲叮囑黃蘭花不要再亂說話了,請個人不容易。

代老花走進屋裡,可能是習慣了聞這種酸腐的穢味,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當他看到老良只的遺體背朝上時,暗暗的嘆了口氣。

“唉——”

代老花這個氣嘆的,只讓宋保平兩口子冷汗往臉上冒。

“老代,咋樣?啥苗頭?”宋保平下意識的擦了一把汗。

代老花悶聲說道:“你們虧欠了他!”

“呃——”

宋保平一聽這話先是一驚,再是一苦:“咋都這樣說呢?俺可沒有虧欠他啥啊?他在世時……”

代老花未等他狡辯完,就伸手製止了:“我也不想多說,也不想多打聽什麼,你給錢,我辦事!”

黃蘭花聞言,連忙臉色欣喜,心說就喜歡這種痛快的,少問話的。

“呵呵!代大哥說的是……這世上誰又知足過?”黃蘭花打了個哈哈,算是保住了面子。

宋保平連忙再次抽出【兩頭齊】遞了過去。

代老花伸手推了回來。

宋保平有些不解,心說嫌自已的煙孬?

誰知代老花說道:“你的煙,我不能抽!”

“為啥?”宋保平更加疑惑了。

代老花悶聲說道:“這不是喜喪,我的規矩就是不能抽,抽了虧心。”

“啊?這是啥意思?”宋保平扭頭看了一眼黃蘭花。

誰知對方比他還要懵圈。

代老花解釋道:“我抽了你的煙,那麼就對死人不敬,你們最好自已彌補一下先,不然,厄運……”

代老花話還未說完。

宋保平就驚恐的接到:“厄運遲早會找到我?”

代老花愣了愣:“你既然知道就好,你有心理準備,應該想到怎麼去彌補虧欠了。”

宋保平連忙搖頭:“這個不知道,你教一下。”

代老花嘆口氣說道:“你準備兩身壽衣吧,紙錢越多越好,在世時沒吃好喝好穿好,到下面就別讓他再寒酸了,他下面過得舒服了,就不會來找你了。”

“這……這有用嗎?”宋保平猶豫不決的問道。

代老花搖搖頭道:“死人翻身,本就是大凶之兆,你們也只能盡最大努力來彌補一下了,所謂心誠則靈,相信沒有一個做父親的真能對自已後人下手。”

宋保平連忙點頭:“是、是、是……你說的對,相信我爹他也不會真的找自已兒子的晦氣。這樣……你看都需要啥,給俺列個清單,俺砸鍋賣鐵也要讓俺爹在下面不愁吃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