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沉悶又緊張嚴肅的氣氛中,稱量官一直忙碌著。

在稱量過一半農戶的糧食時,人群稍微有點騷動了,有陸陸續續離開去如廁的。

而那些跟在衙役後面的十幾個家丁壯僕也開始騷動,秦放突然眼睛一眯,看到兩個壯僕眉來眼去一會兒,悄悄隨著人後離開了。

秦放立刻給秦林一個眼色,兩人尾隨在那兩個壯僕後面。

一路跟著,果然這兩個人不是去如廁,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是朝著秦王氏家去的。

這秦王氏是村裡顏色較好的寡婦,她夫君也是讀書的是個童生,結果出意外被水淹死了,留下她和一個六歲的男孩。

她孃家是個上河村富戶,對她很好,所以,就算是寡婦,她也在生活上沒有困苦過,倒也是村裡難得過得好點的那批人。

這兩個直接跑到秦王氏門前,見門是鎖著的,重重的拍了幾下門,沒人應聲,就直接一腳把門踹開闖了進去。

秦放立馬示意秦林敲鑼,這是他們事先就說好的,見這些人鬧事就敲鑼通知大家。

然後立刻從遠處往這邊跑過來大群的人,有些是打穀場那邊和村長一起跑過來的。

村長一個手勢,這些村裡的壯勞力立刻把這裡團團圍住。

那兩人聽到動靜立刻往外面走來,看到這麼多人圍著,原本兇狠的神情一驚,露出些畏懼。但是轉瞬即逝,立刻語氣囂張的大聲質問起來。

“滾開,你們這些刁民!好大的膽子,圍著爺們是想幹什麼?怎麼是想一起看看這個騷貨的床上功夫嗎?”

說完還淫邪的笑了起來。

秦鐵柱上去就是一人一腳,把人踹翻,他是老獵戶,也是從關北軍裡退下來的老兵。

“去你孃的,在亂說胡話,汙了別人的耳朵,信不信把你的嘴割了,老子的的妹這幾天回家孃家了,你卻跑這裡踹門搶劫。”秦鐵柱兇狠的說:

“村長,押住兩個強盜去祖廟那裡祭奠祖先!”

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宗族的權利非常大,可以處罰行刑,並且在一定程度上官府都管不了,並且沒有宗族的人就相當於是黑戶,什麼正當行業都做不了。

做什麼都還得講究名聲,講究根在哪裡,否則無根之人如浮萍。

所以秦放他們才敢如此行事,只要不被找到理由或者偷偷抓走,在村裡他們還是可以對抗一下,就是以後縣裡衙門可能會給他們記仇穿小鞋。

這兩人一看和情況立刻色厲內荏的大喊:

“刁民,你知道我們是誰的人嗎,想找死就動我們一下試試!”

秦放立刻上前一步厲聲道:

“那你倒是說說你是誰的人,可以目無王法的入室搶劫,怎麼?你們主子比皇上還大嗎?是要造反嗎?”

這兩個人心裡想著管他皇帝是誰,這裡他們主子就是老大,但是也是知道這話就敢在心裡想想,到底不敢說出來,就開始在那裡叫罵。

旁邊聽著這些汙言穢語的人很是憤怒,忍不住上前踹了幾腳。

這一會兒功夫,就有兩個衙役過來了,在吆五喝六的讓人讓開讓開,扶著佩刀過來。

進來一看地上被打的人立刻憤怒的“噌”拔出佩刀指著秦鐵柱道:

“無辜毆打別人,你好大的膽子,來人,把他捆了送去衙門發落!”

說完就拿著刀想上前綁人。

他們一上來不問青紅皂白就先發制人的架勢,任誰看了都知道這些人是沆瀣一氣幹壞事。

“慢著!”村長喝停他們的動作,說道:

“官爺,這兩個人是兩個強闖民宅搶劫財物,被人贓俱獲抓了個現行,該抓的是他們,剛剛官爺是不是激動之下抓錯人了?”

那兩個人看到有人給他們撐腰立刻豪橫的叫罵著告狀。

汙言穢語的叫囂著他們狗眼看人低,要讓他們知道在這裡誰是老大,他們主子會給他們做主,還喊著要衙役把這些賤民通通殺光之類的話。

這兩個衙役確實接到上頭說要為這些家僕開方便之門,但也知道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這些人是不是最近被捧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怎麼說屠村就想屠村,他們可沒這麼大的膽子,說這些話是想連他們一起害了啊。

秦放看著,眼神冰冷,幾個家僕就可以隨便叫囂著屠村,可見他們主子行事多囂張和肆無忌憚,可真是……微闔著眼,斂去眼裡的兇光。

這兩個衙役一頭黑線,其中一個身材富態的收回佩刀,緩和臉色義正言辭的說道:

“這兩個賊人真是大膽,盡在這裡胡言亂語,我們兄弟這就把他們抓走繩之以法。”

這可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話說的義正言辭,但人要是被他們抓走可不就是,轉個眼就啥事兒都沒了,這明顯是在偏幫。

“且慢!”這時一個老邁的聲音響起,一個鶴髮卻精神矍鑠的老者走了過來。

“這家娘子是我們秦氏的族人,孤兒寡母的被這樣禍害,是欺負我們秦氏沒人了嗎?”

站出來的這是他們秦氏宗族族老,他揮手讓幾個雄壯的漢子上前把地上的兩人給幫了,塞上嘴。

“這等腌臢之輩,摸進寡婦家裡圖謀不軌之徒,就應該祭奠祖宗,不然祖宗該怪罪這些無能的不孝子孫。”

說著眼神冷冽的看了兩名衙役一眼,揮手“帶走!”

幾個漢子把人直接拖走,兩名衙役要上去阻攔。

秦老柺杖往他們身前一橫,

“怎麼,孫六子,你也想去祖廟祭拜祭拜嗎?那可別找錯自家的祖廟,明天我就去下窪村拜訪你族爺爺,給他說道說道你的孝心!”

這個肥胖一點的衙役,也就是小六子,瞬間慫了,今天要真是保下那兩個混蛋,讓族老知道這兩個混蛋做的事說的話,他是會被除族的,到時候他可就什麼職位前途都沒了。

另外一個衙役還想上前,被孫六子拉了一把攔住了,任人把那兩個人拖走了,他們的下場不言而喻,死人一個了。

這就不能再讓其他幾個也折在這裡了,不然回去沒法交差。

孫六子眼睛沉沉的看了一眼遠去的方向,轉身道:

“既然這裡的事了了,走,我沒回曬穀場,這可是大事,馬虎不得。”然後冷著臉離開。

後面的人都浩浩蕩蕩得跟著,走到曬穀場,這裡的稱量還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現在人更多了,卻更沉悶了,像一根緊繃的弦,輕輕一扯就會斷一樣。

秦放也回到這裡,看到那十幾個家丁又不見了幾個,用眼神詢問剛剛在場的人,他看到那個人給他做的手勢,稍稍放下心來。知道那幾個也在離開這裡之後被偷偷控制住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日頭已經開始西斜,眼見著賬簿上的人名馬上翻到尾頁。

這時翻賬簿的衙役突然一頓語氣不善道“這個王張氏怎麼沒在,是逃稅嗎?”

“官爺,這個王張氏家孩子病了,今天一大早就去鎮上給孩子看病了,這不,她家的糧食早早就送來了,有王家族叔幫忙看著。”

村長說完,一個憨厚的中年人走上前。

“俺是她族叔,她家孤兒寡母的,孩子又小,病起來可嚇人,俺就來幫她交糧,絕沒有逃稅。”

這衙役一看,沒法鑽空子,只能憋氣繼續往下念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