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滑輪只改變力的方向,但不省力。”李書漫用戒尺一指,背後懸掛的宣紙上赫然畫著一個輪子,說道:“動滑輪不改變力的方向,但卻能省一半的力。”

李書漫轉過身來,用戒尺輕輕拍打另一隻手,說道:“那就請同學們思考一下,兩者如何組合,既能省力,又可以改變力的方向呢?”

教室內鴉雀無聲,學生們不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只能說是對牛彈琴。

李書漫心中嘆了一口氣。一週七天,兩天休沐,絕大多數的課程就是教授學生識字、算術、以及《三字經》等這些讀物。但為了實現自已創辦理科學校、宣揚科學的想法,自已擅自在學生們的科目中加了一節自然課。主要講述一些物理、化學和生物。

為了能讓課程深入淺出、易於理解,李書漫特地瘋狂回憶初高中的知識,仔細書寫教案,認真製作教具,一直備課到凌晨。

可惜,這些知識太過超前,嚴重脫離實際的生產生活。無論李書漫再怎麼用心講授,學生依舊是難以理解。

算了,就當科普吧!

“先生,對不起,我又遲到了。”

小蘭抱著書篋,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汗水打溼她的鬢髮,雙頰也染上了紅暈。

“小蘭,你怎麼又遲到了?”李書漫嚴肅地說道:“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這是一個學習的態度嗎?”

“對不起,先生。”小蘭低下頭,淚水在眼眶中逡巡,說道:“我下次不敢了。”

李書漫用戒尺一指,示意小蘭回到座位。小蘭低著頭,抱著書篋,默默地坐進了教室中。

“你沒事吧!”一旁的顧小明關切地問道:“你是又睡過頭了嗎?”

小蘭抿著乾裂的小嘴,點了一下頭。

“顧小明,認真聽課,不要交頭接耳。”李書漫在前面提醒道。

顧小明立刻縮回了頭,開始專心聽講。

夕陽西斜,晚霞盛放。一天的課程結束,生員們三三兩兩地走出學堂,撲進了門口等候已久的家長懷中。

教室裡還剩幾個生員在打掃,李書漫正埋頭整理著教案,突然眼前的光一暗。李書漫抬頭,正看見小蘭站在自已的面前。

“先生。”小蘭垂著頭,小手不停地絞著衣袖,聲音若有似無,充滿膽怯地問道:“我能請假嗎?”

“請假?”李書漫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問道:“為什麼請假?請多久?”

“請——”小蘭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忽然一抬頭,對上李書漫的眼睛,說道:“先生,我不能再來讀書了。”

“什麼?”李書漫驚呼。

“父親不同意我來學堂,他說讀書無用,女子讀書更是無用。”小蘭哽咽地說道,淚水再也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李書漫聽聞懊悔不已。

小蘭平時懂事聽話、讀書認真用功,怎麼會無緣無故地頻頻遲到?肯定是家裡人輕視教育、橫加阻攔。尤其是在這個朝代,重男輕女,十分普遍。女子無書可讀,更是平常。自已作為經驗豐富的班主任,又有類似的成長經歷,怎麼沒有及早發現呢?

都怪自已大意,沒有細細詢問原因,就出言責備。剛才的話,一定傷了小蘭的心。

“對不起,小蘭。”李書漫握住小蘭的手,她感到這隻小手有些冰涼,說道:“都怪先生,沒問清緣由就責怪你。你放心上學,先生去說服你的父親。”

“真的嗎?”小蘭眼神充滿希冀。

“真的。”李書漫堅定地說道。

昨日與小蘭一番交談後,就迎來了兩天的休沐。李書漫絞盡腦汁,琢磨怎麼與小蘭的爹孃溝通,沒注意到一旁的飯菜早已放涼。

顧一凌見狀,撞了一下顧小明的肩膀,問道:“你惹先生生氣了?”

顧小明瞪大雙眼,直呼冤枉。

“就算哥哥能惹先生生氣,我都不會惹先生生氣的。”

“那先生怎麼不吃飯了?”顧一凌問道。

“先生正在憂思,如何說服小蘭的雙親,支援女子讀書。”

顧一凌沉默不語。

自已是長公主之子,所識女子皆出名門,她們家中自小就會邀請名師,教授琴棋書畫。自已從未聽聞,她們會擔心無書可讀。卻是經常聽說,這些貴女是如何偷奸耍滑,逃避功課的。

沒想到,平民家中,仍有人不許女子讀書。看來,自已身為世子,身份尊貴,早已與百姓生活脫節,不知世間疾苦。身負官職,卻不能為民解憂排難,真是自已的失職!

幸好,她心繫生員,定能力挽狂瀾!

“書漫先生,今日天朗氣清,要不要一起遊船啊?”顧一凌問道。

此言一出,兩道目光匯聚過來。

李書漫內心驚歎:“這是什麼意思?是要約我嗎?”

顧小明內心驚歎:“哥哥是在約先生嗎?我要不要跟著一起去?”

顧一凌內心驚歎:“怎麼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天高雲淡,水波不興,三人一言不發地泛舟在河面上。顧一凌埋頭撐船,李書漫仰頭看天,而顧小明卻在思考,如何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哥哥,你這是第一次和女孩兒遊船吧?”顧小明打破僵局,問道。

“不是喲!”李書漫悻悻說道:“你哥哥可跟別的女孩兒遊過船呢!”

李書漫回想起,那日在花船上,撞見他抱著黎青兒,二人在說笑喂酒。那副親暱的樣子,惹得李書漫心裡發堵。

就算是執行公務,又如何?自已在岸邊站了那麼久,誰知他們在船上都做些什麼?

“李書漫,你!”顧一凌一時語噎,面含慍色。

“我們換個話題。”顧小明及時制止,又說道:“書漫先生,你想好如何說服小蘭的父母了嗎?”

“沒有。”李書漫搖了搖頭,無奈說道:“小蘭家中貧困,早日嫁人,或許是條出路。學海無涯,前途飄渺,實在找不出具有說服力的理由。”

小舟悠悠盪盪,漸漸飄回了碼頭。三人遠遠聽見,碼頭上吵吵鬧鬧,似有爭論之聲。於是,三人急忙靠岸,一探究竟。

“我搬了那麼多擔子,怎麼工錢這麼少?”

一名頭髮花白的挑夫衣裳襤褸,汗流浹背,正怒氣衝衝地拽著一名小廝的衣領。小廝指著賬冊,不耐煩地說道:“這帳冊上寫得清清楚楚,十五文錢,你按的手印還在上面呢?”

“你剛才告訴我,上面寫的是五十文。”挑夫怒吼。

“我說多少就是多少啊?”小廝強詞奪理,說道:“我還說寫的是一百兩呢,你也衝我要嗎?白紙黑字,你剛才沒看清楚嗎?”

挑夫緊抿著嘴唇,深深低下了頭,臉上盡是羞赧與不甘,最終說道:“我不識字。”

“這就怪不得別人了,誰叫你不識字了。”小廝得意地說道,和其他小廝鬨笑了起來。

“太欺負人了!”

人群背後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李書漫走上前,一把奪過賬冊,正義凜然地說道:“人家辛苦一天,你就給人家十五文錢,不就是欺負人家不識字嘛。”

“小姑娘,莫要胡說!”小廝惡狠狠地看著李書漫,說道:“一個擔子五文錢,他就背了三個,十五文錢。誰欺負他了?”

“我查了數,背了十個。”挑夫急忙說道。

“人家辛苦一天,你就說人家只背了三個擔子,這種謊話誰信呢?”

碼頭上眾人聽聞,皆憤憤不平。

小廝感受到了輿論壓力,略有侷促地說道:“三個擔子怎麼了?這擔子這麼大這麼重,一天三個很正常。別說三個了,你要是能挑起一個,我就給你一百文。”

“這可是你說的。”李書漫笑道。

就等你這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