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啦!小姐殺人啦!’
一個丫鬟捂著血糊糊的臉從小姐的閣樓之中邊哭邊跑。
陳家居喪,本就是全家默哀,此時院中寂靜,這丫鬟的一聲哭嚎,立即就驚動了全院子的人。
只見閨房下的小院中,十幾個家丁手持鐵鏈,如臨大敵的看著猖狂大笑的陳靈之。
‘麻嬸、陳老頭,你們這一院子的走狗,你們都不得好死!今天我要把你們全都殺光!’
陳靈之口中咒罵著,竟掄起院中的一個大石桌,向那群拿著鐵鏈的家丁砸去。
這石頭桌子少說也得有二百來斤,此時在陳小姐手中彷彿是信手提來,根本不費力氣。只見那桌子嗖的一聲向一眾家丁飛去,這些家丁雖不算是武功蓋世,但各個都有些外家功夫,此時看那大石桌襲來,連忙躲閃。
可是人哪有桌子快?!
眼看就要有兩名家丁被砸成肉泥。
‘胡鬧!助手!’
來人是麻嬸,只見她一個箭步飛身向前,竟穩穩接住了那二百來斤的石桌。
‘小姐,不要鬧了,這個家已經夠亂了,老爺他這些天每天都睡不好,飯也吃不進,算老奴求求你,別鬧了行嗎?’
麻嬸言辭懇切,更像是請求。
‘麻瑛姑!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裝腔作勢,你騙我至此,困了我十年。你口口聲聲說讓我來做官家大小姐,可是每日讓我承受腸穿肚爛、抽筋扒皮之苦!今日無論如何,我要讓你們這些人面獸心的傢伙血債血償!’
陳小姐看見來人是麻嬸,顯然是更加激動,直呼其名,便罵了起來。
‘住口!’
麻嬸聽聞陳小姐之言,不禁大驚失色,趕忙想要衝上前去將她制服。
‘哼,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你本身南越國一個邪教巫女,幸虧被這陳老爺的夫人所救。他們本想把你送官,可你苦苦哀求,承諾不再害人,夫人心善才將你留下。可你為了活命,為了永久被陳老爺庇佑,竟設計將陳家母女害死,在假借陳老爺的愛女之心,收我魂魄做成傀儡,用以矇蔽陳老爺,騙他說你用南越巫術將陳小姐復活。那姓陳的還真信了你,礙於只有你能維持他女兒‘活命’,這些年來,對你的惡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陳伯厚道,早就將這一切告訴給我。可你昨日竟喪盡天良,將那忠厚陳伯害死。’
陳小姐身形一閃,後退幾步,躲開麻嬸的攻擊,口中卻並未停下。
‘大小姐,你真是病的不輕!今日無論如何要將你綁起來送去醫治!’
麻嬸說的是綁起來醫治,可手上的動作卻是下了殺招。只見麻嬸從懷中抽出一大把飛刀,忽然用力一甩。
看麻嬸的動作,這飛刀是射向陳小姐,可就在飛刀脫手之際,麻嬸卻身子一轉。只見那幾十枚明晃晃的飛刀,在這陰鬱的天空之下,竟直直射向院中中那十幾名家丁丫鬟!
一時間院中鮮血四濺,慘叫連連,這一院子的人,當即全被一刀封喉!
‘麻嬸,你?你在幹什麼!’
眼看此突變,在院門口遠遠觀望的陳縣令驚呼起來。
‘靈之,靈之,你真不是我女兒靈之?麻瑛姑,你告訴我,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殺這些人,是為了滅口?’
陳縣令雖在院外,可早將陳靈之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此刻他不敢相信。堂堂一縣之首,年輕時在戰場上踏著死人堆都不曾害怕的,已過不惑之年的七尺男兒,此時說話竟帶著哭腔。
‘老爺,你聽我說。別被這瘋妮子的瘋話騙了。’
麻姑還想解釋,卻被陳縣令推開。
‘靈之,你告訴爹爹。這都不是真的。如果你不是靈之,為何這十年來,你每日都喊我爹爹,和尋常女兒家一樣?為何兒時回憶你全都知道?為何你容貌和靈兒完全一樣,為何你這十年來如常,非要現在這麼說?’
陳縣令依然不敢相信,他多想陳靈之說的這些話,都是重病後的胡話。他深愛亡妻,隨後更將對亡妻全部的愛與愧疚轉移到這個‘死而復生’的女兒身上。這十年來,他也有過懷疑,但他始終不敢面對,不敢解開那層朦朧的薄紙。面對麻姑各種漏洞百出的謊言,他在內心中也強行命令自已相信。他不敢、也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假的。
他太愛自已的女兒,他寧願稀裡糊塗的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冥頑不靈的陳老頭,這十年來,你可曾在夜裡見過我?就算我五六歲的年紀,也是每夜和這麻姑住在一起。你可知道為什麼?這個惡毒的巫女,殺了我全家,將我的魂魄硬生生種在你女兒的屍身之上,我當然不是鬼,我是一具人傀儡。每夜,她都要將我拆筋拔骨重鑄肉身,好讓我看起來像正常孩童一樣,一天天長大。我每夜還要服用她的蠱蟲,用以操控我日常行為言語,那蠱蟲在我的肚中肆意啃咬,咬的我腸穿肚爛,好讓我失去反抗意識,我每日都要生不如死的扮演著你的乖女兒!’
陳靈之眼神絕望,聲音淒厲。
這一句句、一聲聲,彷彿一陣陣重錘,狠狠砸向陳縣令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那陳伯、鍾南山的張道長、還有那些憑空消失的江湖人士,真的都是被你殺了?還有那東廂房中的何明清,你讓他來,其實並非想讓他看病,而是他差點看破靈之身上的怪處,你心中生疑,怕他看穿你的勾當,於是每日讓他看病,試探他。你假借積極為靈之看病,其實是一再試探,是否有人看穿你的伎倆,若他看出一絲端倪,也會像張道長那樣被你害死?’
陳縣令滿臉懊悔,憤怒的向麻嬸問道。
父母愛子女是人之常情,可這種愛終究要有個度。如陳縣令這般,近乎痴狂的溺愛,已經到了不辨真假的地步,對於女兒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禍害呢?
他並非沒有明辨真假的能力,只是他不願意去細究。認為只要女兒在身邊,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也曾懷疑,那一次次的求醫無果,那一個個莫名消失的江湖術士,似乎都和麻嬸有關。只是他不敢,他害怕揭開真相後的現實讓他無法接受。
麻嬸正是利用陳縣令這種痴狂的溺愛,以陳靈之為把柄,壞事做盡,這種愛,不僅害死了真正的陳靈之母女,還讓另一個無辜的人無端受害,每日嚐盡腸穿肚爛之苦。
‘看來你還沒老糊塗,事實就是如此。我是在騙你,騙了你十年之久。可是你捫心自問,這十年來,愛女死而復生陪伴身邊,你是否享盡天倫之樂?你若還想要這個女兒,便當做今日什麼都沒有發生。此院中家僕已被我殺盡,你只需同我前往東廂房,將那何明清殺死。今夜我再加大用量,明天一早,你的女兒還是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你面前。你難道真的捨得眼前這一切從你眼中消失?’
麻嬸也攤牌,直接給了陳縣令一個無法選擇的選擇題。
殺了何明清,便再無人知道真相。明天一早,乖女兒還會陪在自已身邊。
若是面對真相,眼前的幸福真就像泡影一般瞬間破散。
是繼續騙自已,還是面對真相。他竟一時無法選擇。
‘陳縣令,你是軍伍出身,在南越戰場殺敵上千,毫不畏懼。今日卻要像個烏龜一樣把頭縮在殼裡嗎?何某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你若沉溺在這虛假泡影之中,何某的性命儘管拿去!你能把頭縮排殼裡,欺騙自已,可是天道昭昭,你的心又將躲在何處?’
東廂房之中走出一人,正義凜然,朗聲喊道。
來人正是本欲趁亂逃跑,卻又折返而歸的何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