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恍如夢境,只有那羅家大院中的深坑,還有坍塌的房梁證明著這一切真實發生過。
羅家二叔的腿雖然保住,但終其一生只能是一個跛子。二叔生性暴虐,時常不敬畏生靈,對家中雞鴨老牛常常拳打腳踢,經此一番,對這世間萬物萬靈也有了敬畏之心。
回家休息了幾日,何老爺子的身體也逐漸康復。
此時已經是臨近八月,距離科舉鄉試報到的日期僅剩十天。
從何家村去往清水縣城約有三十餘里,看似不長,但其中山谷交錯,還要渡過清水河,實際則要有四五天的路程。
好在時間尚來得及,家中的母親每天在廚房裡忙碌,給何明清炕了一張又一張的大餅。
‘娘,你別忙活了,在這麼炕下去,我都能吃到過年了!’
何明清無奈的看著母親。
‘傻孩子,說啥胡話呢,咱們莊家人除了能多帶點吃的,也沒有什麼餘錢。你從小到大都沒出過遠門,當孃的不放心,多準備些總沒錯。’
鄉下女人總是這樣,用自已憨厚朴實的愛,默默澆灌著孩子的心。
何明清也不再阻攔,轉而進屋收拾自已的行李。他和羅胖子已經約好,後天上午出發。
自打何明清開始讀書起,這七年裡,他幾乎讀遍了整個大陳國的全部書籍。有用的沒用的,在羅胖子家裡全都能找到。再看羅胖子,雖然有些滑頭,但架不住頭腦靈光,總能想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歪點子。在讀書方面,羅胖子也是一目十行,四書五經樣樣精通。
一眨眼的時間,兩天已過。
‘明清,咱們走吧!’
一大早,何明清就聽見村外山路上羅胖子的聲音。
羅胖子人未到,聲音已經傳出一里開外。
換上全家最嶄新的青布長衫,戴上青布方巾,身後揹著何老爺子親手編的竹製木匣,木匣裡面有幾本書,大多數是母親炕的大餅,足足有十斤多重。
臨別之際,爺爺將一枚玉墜掛在何明清的脖中。這玉佩通體淡綠,細看有流光溢彩,是何老爺子這七年來每日把玩之物。
‘路上不像家裡,萬事多個心眼,一切小心。你熟讀詩書,小小鄉試肯定難不倒你,只是你要注意安全,考完一定平安歸來。還有這玉佩,是七年前斬殺那三名厲鬼後所得,我看它不是凡品,其中有靈氣外射,戴上有安心養神的功效。你出門在外,萬不能讓別人看見,小心被搶了去。’
何老爺子喋喋不休地安排著,羅胖子卻有些不耐煩了。
‘何爺爺,我們是去縣城,又不是去京城。過幾天就回來了,縣城也不遠,我跟著爺爺去過好幾趟呢,再說,我表叔就在縣城賣饅頭,到地方我和明清也有人照應,你就別擔心啦。再這麼說下去,太陽落落山啦!’
何老爺子看著剛升到半山腰的太陽,吧嗒一巴掌打在羅胖子腦門上,‘就你個鬼東西機靈話多,反正總而言之,你們兩個注意安全,平安回家。’
‘知道了爺爺。’‘知道了何爺爺。’
伴隨著兩人揮手離去,林二梅抱著何明月默默垂淚,何明清雖然已經是成年大小夥子,可從未出過遠門,怎能讓這個當孃的不擔心。
家中最為沉默的還是作為父親的何家柱,他嘴笨,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只是默默的看著,直到兩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大山深處。
過了何家村,越過羅寨村,便是谷陽寨。
此地四通八達,群山之中諸多山路像是在山間挽成了一個疙瘩,這疙瘩便是谷陽寨。
兩人都是年輕心性,何明清聽著羅胖子一股喋喋不休的講著縣城裡的奇聞軼事,心中也不免生出陣陣嚮往。
‘明清,縣城裡的饅頭都是白麵做的,比天上的雲彩還要白。咬上一口,就像棉花一樣,等到了我表叔家,你就能吃到了。’
‘明清,縣城裡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和闊太太,穿的都是絲綢,那東西可貴了,一匹絲綢能買上二十匹麻布,我表嬸就有一件絲綢的小褂,我還摸過呢,那摸起來就像是水一樣。’
‘明清,縣城裡的街道有三丈多寬,縣老爺出行都是讓人用轎子抬著,就算縣裡的捕快,都能騎著高頭大馬在城裡跑。’
‘明清,我們能考上秀才嗎?考上了能當大官嗎?如果你考上了我沒考上,你會不會不理我了?要是你當了大官,你還會回何家村嗎?’
羅胖子算是一路上都沒閒著,何明清一開始趁著新鮮勁有問必答,後來,幾乎就成了羅胖子的自言自語。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農家孩子都是粗枝大葉,餓了就掏出揹簍裡的大餅啃上幾口,渴了就在路邊的山泉中喝個過癮。
終於,在日落之前,兩人翻過了十幾座小山,來到了谷陽寨。
谷陽寨在很久以前是土匪窩,可是這些土匪選的地方不太合適。此地四通八達,沒過多久,匪患便被官兵剷除乾淨。谷陽寨算是一個比較大的村子,這裡不僅有常住村民三千餘戶,還有數十家商鋪排列在寨子的正中央主幹道,外地專門前來經商的人將近千人。
谷陽寨是連線山裡山外的重要通道,也是大陳國向東門戶上的交通要道。此地有駐軍百餘人,專門作為寨中驛站的安保人員。
在寨子的最中央,便是谷陽驛站。
只見一座三層木樓坐落其中,木樓後方是十餘座土培平房。
何明清他們當然不是那木樓的座上賓,而是通報了貢生銘牌之後,被小二帶到了後院一處土房之中。
‘等我當了大官,我就騎著大馬回家,路過這谷陽寨,我就住在那三層木樓的最上方。’
羅胖子一邊收拾床褥,一邊喋喋不休。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何明清沒有動手收拾床褥,反而是對著木樓的三樓怔怔出神。
‘明清,你愣著幹啥呢?你還沒當上大官,就想上那三樓?我告訴你,那木樓裡面住的可都是路過的大官或者將軍,你就別想啦!能讓你我住這土坯房,都是大陳國禮賢下士,重視咱們讀書人。’
羅胖子嘟囔著,上前去拍何明清的後背。
‘胖子,你看!那木樓三層有血光之災!’
何明清面色沉重,一個箭步向木樓的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