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清了舊人的本心,林子燁也不妥協自已的選擇:“人是我殺的。”
“李夫人在何處?你又為什麼要殺她們?”,抬起頭來,李蓮花眸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你不知道,你回答不上,因為你從始至終殺的人只有林子燁。”
聽到這,暮凌霽愣住了:“究竟怎麼回事,他不是林畫家,那他是誰?”
萬萬沒想到,關鍵時刻李蓮花反將一局,替罪羔羊又掉鏈子,冷靜觀察著的孟娘見事情敗露,已無法收手的她試圖找到機會逃脫。
藏在腕間的軟銀絲,她取了出來,默默後退,劫持一名女子作為她的籌碼。
“別說話。”
耳旁的聲音如一縷遊絲,沒有一絲壓迫感,彷彿一隻垂死掙扎的寵物。
避之不及的角麗譙蔑視一笑,並未將她放在眼裡:“大難臨頭,還多此一舉,你簡直可笑又愚蠢,竟敢挾持我。”
銀絲在她話音落下時緊繃了幾分,細膩的肌膚出現口子,滲出鮮紅的血液。
“少說廢話,我可不敢保證,我手上的力度……咳……咳咳……”
剎那間,鮮血從孟孃的喉嚨裡咳出,跳動的心臟猛地一顫,彷彿碎掉了,撕扯的疼痛使她面色煞白。
角麗譙淡定扯下鬆掉的銀絲,再扔給那不自量力的人:“別白費力了,我的噬心蠱喜歡吃人的心臟,若是那麼容易被你逼出來,它就不是我的寶貝了。”
雖是虛驚一場,可笛飛聲方才還是動了心,眼裡的擔憂留有蹤跡。
來到角麗譙身旁,確認她只是擦破了點皮後才安下心來。
“孟娘!”
驚慌失措的林子燁,接住元氣大傷的她,運轉內力,試圖驅出蠱蟲。
孟娘遠遠看著,看著暮凌霽的舉動,看著他眼裡的情緒,悲憫與苦楚交加,難辨人心。
她,從未走進這個人心裡。
十六歲那年,劫匪燒了她的家園,她被迫遠離家鄉,同竹馬四處遊蕩,暮凌山莊收留了他們。
初入此地時,山莊裡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夫人,名字也好聽,是莊主的妻子。
她患了很嚴重的病,藥石無醫,去時,帶著莊主的執念一同走了。
感情沒了寄託,莊主終日沉迷於酒窖,不再過問旁事,深情的他,落進了她的心裡。
後來,她總是跟著他,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但是那人對她的感情熟視無睹,從不給予回應。
看著他娶秦臻,她很不解,一個鄉下村婦,怎配做他的夫人。
不久後,他不顧旁人言語,娶了煙柳之地的李夫人,看著李夫人那張臉,她想嫁他的念頭打消了,真正清楚了一切,他的愛只會因一個“像”字產生。
“晏淮,別白費力了,死局已定,你我走不出去。”
看著她望著別人的眼神,晏淮心裡總歸是痛的,眼中的情緒,只不過是想求她一絲憐憫罷了。
小時候那個姑娘,總是繞在他身旁嬉鬧,聲音又軟又甜的和他道。
“晏淮,我要做你的新娘。”
“晏淮,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
“你去我家提親了,我爹他同意沒?”
“晏淮,別弄刀弄槍了,快看我給你帶的好吃的。”
“子燁,跟你正式介紹一下,晏淮從今天起,多了一個身份,我的未婚夫。”
所有的緣分,所有的情誼,都在那場大火中燒沒了。
終是他,尋到她時,已晚矣。
怨天,由人,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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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了去,衙門隊的人收了工,該了結的舊事仍在繼續。
後山的墳冢又多了一處,落花埋泥,墓碑上簡簡單單刻著“李芙蓉之墓”。
尋到此處的凌光瑤寒,看著暮凌霽在荒涼的墳前加上一幾枝百合:“你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看著還真是噁心。”
暮凌霽冷聲一笑,眼神陰沉:“我給她們權威,保她們衣食無憂,只求在她們身上多看一分清月的影子,有錯嗎?”
看著他扭曲的五官,凌光瑤寒心底的厭惡與憎恨如同滾滾狂潮:“ 你個無藥可救的瘋子,竟將如此惡毒的想法認作施善。”
“惡毒?”,自言自語的暮凌霽,抬起頭,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牙,“我惡毒,不都是被你逼出來的,當年你若及時趕來,她怎麼會被人震斷心脈?陰險狡詐惡毒之人是你。”
逐漸感覺不對的他,轉過頭,神情憤怒的盯著她:“不對,你怎麼突然來了……你跟晏淮是一夥的,都想毀了清月的屍身,讓我永遠見不到她……可笑,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回心轉意?告訴你,我只會更恨你。”
曾經的他,陪她度過了一段黑暗,那段時光在她心裡,保持著美好的一面,只是事已至此,該破滅的不能強求。
依著他這個由頭,凌光瑤寒也不再揣著性子與他裝大度。
“呵!狼心狗肺的東西,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長的人模狗樣,堪比一塊腳底爛石,給我端茶倒水都不配,還敢妄想天高,想高粱地裡做白日夢,我勸你儘早去搶個地方。”
難以承受的暮凌需被懟的窒息:“你……你你……”
罵完一通,本要離去的人,瞧見那隻會動動嘴的懦夫,心中憤怒又起:“怎麼,想動手。”
暮凌霽連忙收起他的拳頭,他不是怕面前的人,而是怕她身後的勢力,排出老遠的藏雪門不提,近處,還有四顧門的李相夷和金鴛盟的笛飛聲,他,打不過。
“不想,我只是有些疑問,你為何會養一個如此相似之人在身旁?”
他的聲音未落,一陣寒意撲面襲來,四周的落花染上了冰霜,暴露在空氣中的面板瞬間凍傷。
凌光瑤寒對他的想法警告的十分清楚:“我的徒弟,與你們何干。”
愣住的暮凌霽,嚥下口水,手上的冰霜,在人離去後,才慢慢的退卻。
陽光肆意揮灑,樹梢上的綠葉,在空中飄飄蕩蕩,悠哉入室。
上好藥,李蓮花將喬婉娩一側的頭髮拂到身後,眸光憂憂:“這傷,估計要在身上掛幾天了。”
阿娩溫柔的看著他:“沒事,不疼的。”
看著明媚的眼眸,李蓮花這回沒有領檯階,很嚴肅的同她道:“是啊!教訓不夠,感覺不到痛,也不知剛剛是誰,眉頭直接擰一塊去的。”
喬婉娩抬起眼眸,同他對視不到半晌,他便別開了頭,固執的看著窗外。
“你這是誠心要跟我鬧脾氣?”,她的聲音平緩,沒有怒意。
聽了一會,坐了一會,李蓮花紋絲不動,很安靜。
喬婉娩起身,看了看還不理她的人,故意說出:“我懂了,你不想看到我,我這便走。”
餘光瞥見浮動的藍色,李蓮花伸手一把將人拉回,再將她按回身旁坐下。
“阿娩,我不是……”
“咳!咳咳!”
壓抑的聲音打破二人才友好的氛圍。
兩人抬頭望向門口,凌光瑤寒正在那低眉順眼的站著,略有尷尬的喬婉娩連忙把手抽回。
“師傅,你怎麼來了?”
凌光瑤寒目光落到李蓮花身上,心中有所想法,並未出口:“聽聞暮凌山莊的花不錯,我來看看。”
藏雪門中,花最少的院子就是師傅她的落雪院。
對於她現在的到來,喬婉娩眼中有些猶豫之色。
李蓮花上前,向她問好:“前輩。”
她應聲點頭後,轉頭看向自已徒弟,示意道:“阿娩,有些事情我想與李先生單獨談談。”
此前婚禮一事落在凌光瑤寒的心裡,讓她對李相夷這人留下了不負責任的印象,今日聽到凌光瑤寒要與李蓮花私下交流,喬婉娩心中更加不安。
她欲言卻被李蓮花勸住:“阿娩,你剛才不是想出去轉轉嗎?”
看著李蓮花眼中的溫柔,喬婉娩還是點頭應下。
走出門,尋著對面的亭子坐了下來。
室內兩人,沒有絲毫墨跡,說話直,意思明。
聊了一會兒,兩人都將對方的想法摸透。
開啟桌案上的《曼珠沙華》,凌光瑤寒看了許久,緩緩說出:“我正好去西域,此畫交予我,忘川花一事我代你去核實。”
李蓮花將她的動作收進眼底,明白她的擔憂,因為後面一行,他也怕阿娩受傷:“前輩是為了阿娩吧。”
捲上畫軸,她悠悠一笑,眼底波光微轉:“為了阿娩,更是為了我自已。當年,同你說的那些話,成了心結,如果能收回,你們或許不會蹉跎七年。”
“其實,有沒有前輩那句話?當時的我,還是會離開。”,李蓮花頓了頓,想到那時的決絕,是真傷了阿娩的心,“那時的我太糟糕了,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也護不了她。”
“你現在想明白,也不遲。”,望著他釋然的眸子,凌光瑤寒輕輕點點頭,“西域地形險峻,你們一群人多少是有些不便,尋藥一事放心的交於我。”
你同阿娩這一路走來,太多坎坷了,現在該好好過日子了。
她的心裡話,李蓮花自然不知,思量許久之後,他同意了這番好意。
坐在喬婉娩身旁的小丫頭,瞧見對面的門開了,立馬伸頭,甜甜的喊道:“師奶,你怎麼來了?”
隨著聲音,小團立馬蹦噠過去。
看著討好的小姑娘,凌光瑤寒摸摸她頭,眼眸中的笑容和藹可親:“自是來看你呀。”
小丫頭抿抿嘴,小心瞅瞅喬婉娩的臉色,方敢找後盾:“師奶,蓮心最近不小心犯了個錯誤,回去肯定逃不了板子,你能不能帶我去外面躲躲?”
面前小丫頭鬼點子多,板子真上身上機會為零,只是凌光瑤寒好奇,這回她又闖什麼大禍了。
“近日不太湊巧,師奶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帶上你,但你可以先跟師奶說說原因,我才好去與你孃親理論下。”
李蓮心扯扯她的衣角,示意她蹲下來,隨後她踮起腳,人湊到凌光瑤寒耳旁:“不小心將師父給的藥弄丟了,然後沒了藥吃就暈倒了。”
凌光瑤寒眉心蹙了蹙,側眸,審視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
狀態很好,不必讓人擔心。
收回視線,她起身,同喬婉娩談了幾句,便踏步離去。
“李蓮花,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方多病聲音先行,人未至。
站在門口的李蓮花本人,定睛一看,方多病行囊都收拾好了:“你這麼積極,要去幹啥?”
方多病與他對視,清楚的說著:“去西域啊!阿飛他們都收拾好先行一步了。”
半信半疑的李蓮花,撇過頭來,再次確認:“他們走了?”
方多病一邊幫他收拾東西,一邊回答他:“半炷香前就走了。”
李蓮花眼神突然一亮,眉眼間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欣喜。
終於可以安靜一段日子了。
“小寶,慢慢收拾,我們不急,忘川花一事已有前輩幫我去核實,西域這行,我是不會去了。”
“你不去西域了?”,方多病猛的回頭,感覺他的表情不像在騙人,“真的假的?哪位前輩?我怎麼不知道?”
面對他凝視的目光,李蓮花默默挪開眼睛,暫時不知如何向方小寶介紹。
方多病眸光微微一動,立馬跳到他跟前去:“根本沒什麼老前輩,都是你的幌子。”
兩人距離靠太近,李蓮花不得不後退一步,順口道出老前輩的身份:“我未來丈母孃。”
眼中的猜測片刻掃盡,方多病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心下暗自思索。
丈母孃?喬姐姐的孃親?
“不對呀!喬姐姐她……”
怕方小寶說出不好的話,李蓮花及時打住:“阿娩的師傅,凌光瑤寒前輩。”
方小寶一聽,立馬閉上嘴。
師傅啊!確實是丈母孃,不過,還是感覺哪裡不對?
“既然不去西域了,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李蓮花看向外面,清風悠揚,碧空如洗,眼眸中落印著溫婉的意中人。
“雲隱山。”
【賞花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