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未央看見了幾個熟人的名字。

“臥底人間”、“阿杰”、“菜鳥妹”“大米飯”,字跡已經有些模糊,那些消失的人在幾年前似乎就來過這裡。

這場鬼怪忽然爆發的狂歡好像一場陳年的詛咒正在應驗。

他低頭看了一眼黃銅鏡面,鏡面角落有一絲絲汙穢。

霍未央走了幾個小時山路,已經大致理解了黃銅古鏡的用法,這些汙穢代表著——那個位置有影子。

汙穢顏色越深代表著影子越強,距離鏡面中心越近則代表著你們的距離。

大多影子一直在邊角位置,應該是在兩百米以外,而且實力並不強悍。

這時,他看見鏡面有霧氣翻湧,漸漸滾出一行字。

“沉冤昭雪——義莊供桌下藏著的影子需要你的幫助,你可以讓真相大白天下。”

“完成獎勵:戲法。”

“時限:一個時辰”

霍未央錯愕,孩子提起過鏡子會出現文字指示,但是真看見了還是覺得神奇。

不過這世界都存在影子了,還有什麼是邏輯可以解釋的呢?

戲法,這個古老的詞彙在如今人們的心中,已經和魔術混為一談了吧?這東西網上學學就會,還需要獎勵?

一個時辰讓真相大白天下,難度挺高,付出和回報明顯不成比例。

他正想著,眼前隱隱約約出現一個場景。

古老義莊前,四肢扭曲渾身是血的孩子扶著牆站在那裡,一雙失去了眼球的空洞眼眶直勾勾盯著他。

空氣中隱隱有尖銳唱腔迴盪。

“子夜悲雨穿空城,孩童裹縛夜叉魂”

“殺人難償怨難申,鐵律在上護兇民。”

那聲音由遠及近,向高山大川而去,是怨鬼問世間不公。

群山不應,天地不回,他們似乎也沒什麼辦法。

“未央。”一個警探從竹林往下,遠遠地喊了聲,那聲音讓眼前的場景消散。

霍未央把銅片放進口袋,轉過身,面向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警喊了聲:“學姐。”

一個漂亮姑娘一甩馬尾辮,摘下臉上的護目鏡,衝著霍未央微笑。

她穿著一身乾淨利落的出勤服,外面套著厚重的防彈衣,筆直的戰術褲籠罩著修長筆直的雙腿,褲腿塞進黑色戰術靴裡。

她從斜坡輕盈地往下跳,小跑幾步,站在霍未央面前。

她叫黎南,比霍未央大了兩屆,畢業後考進警局進入市局,她漂亮,瀟灑,在當年的學校裡是無數人欽慕的風雲人物。

聽說她家裡有些特殊的背景,學校在各方面對她特別關照,黎南在一個課題組帶了霍未央兩年,師姐弟的感情很好。

“聽說休學了?”黎南把手放在了霍未央的腦袋上揉了揉,像是霍未央揉耀耀,“還能撐多久?”

學生患癌在一所大學不算小事,訊息很快傳開,之前畢業的學長學姐都為霍未央籌措過治療費。

“聽天由命唄。”霍未央笑得爽朗,“你不是市局的麼?怎麼把你給驚動了?”

“你們那個微信群聊偽裝成低價團購群到處擴張,一晚上又有六百多人失蹤,有些人被嚇得當晚組織爬山,活活在山上凍死了十幾個人,別說市局,過幾天全世界都快驚動了。”黎南壓低了聲音,“我聽說上面直接讓軟體停用了群聊邀請功能。”

她今天應該穩坐後方,只是聽見學弟失蹤,臨時申請了隨隊外出蒐集物證,這些緣由她沒告訴霍未央。

“失蹤的人一個都沒找到?”霍未央打探訊息。

“倒是有一個。”黎南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一個網名叫大米飯的被他爸找到了,在隔壁市的一家精神病院。”

霍未央:“大米飯?她爸是不是叫梁宇森?”

黎南點頭:“你認識他?”

霍未央思慮再三,緩緩開口:“昨晚梁警官和我一起在這座山裡。”

“可他明明在隔壁市……”

黎南欲言又止,兩個人相視沉默很久,他們想著同一件事——哪個梁宇森是真實的?

而霍未央想得更多——昨天和自已一起進山的,真的是人?

“這事兒你們內部注意點吧,我沒那麼多時間追查了。”霍未央感覺腦袋想得快爆炸,他看向正在放入冷藏箱的屍體,“走之前能給這孩子一個公道,就算學校沒白教。”

“周圍的石塊,竹木上發現了些血跡和指紋,樣本已經送回去檢驗了。”黎南抿嘴,聳肩,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昨晚暴雨雖然沖刷掉很多證據,不過不要緊,你也是學過偵查和審訊的,應該懂。”

“能找出關鍵證據就行。”霍未央背靠義莊的牆壁,信心滿滿,“能讓這三個孩子鬆口就行,他們不可能同時繃住,肯定有人在短時間內鬆口,口供有了,再補充證據鏈很容易。”

黎南輕輕把手搭在霍未央的肩膀上:“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剛剛聽說他們正在去警局的路上……這個時間段去警局,只可能是自首。”

“嗯?”霍未央猛地抬頭,“內部有人說漏嘴了?”

他前腳帶著警探進山,後腳三個人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事發一週,早不自首晚不自首,哪有那麼湊巧的事!

“可能某個家庭在局裡有人吧,又或許他們委託了誰盯著我們的行動。”黎南輕哼一聲,她看見屍體的慘狀當然知道這是一場活生生的虐殺,“對於孩子來說,自首與否在量刑上的差別也就是幾個月……畢竟就算是故意殺人,他們的刑期也不會太長。”

她有什麼辦法呢?律法賦予她的權力是在律法的框架內做事。

律法對孩子的保護,是為了讓那些不諳世事、氣血方剛的少年還有一次後悔的機會,可現在卻反而害了另一個孩子。

霍未央聽見風吹過義莊懸掛的縞素白綾,像是孩子在哭,又像是風在哀悼。

“當然有區別,悔過後的主動交代才是自首,明知東窗事發打時間差,那是在鑽律法的漏洞。”霍未央說著往側面走了幾步,表情嚴肅“剛才你什麼都沒對我說過,我什麼都沒聽見。”

“你要幹什麼?”黎南繼續壓低聲音,“霍未央,你不會是想讓人把他們攔下來吧?別幹傻事啊!沒人會賭上前途幫你!”

霍未央搖著頭後退去往沒人的角落,低聲輕語:“你剛才只是和我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