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元寶與元圓

“不！不要！”少女悲痛欲絕，垂淚不已。

剎那間洞中白光大盛，猶若烈陽當道。

等元寶、餘有時，甚至鹿頭妖物反應過來，洞內已經猶若白晝，方才的如鐵黑暗消失的分縷不剩。

衣衫染血的元圓，周身光芒大盛，潔白的光華宣洩而出，洞穴煌然。

就猶若，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黑暗中的幾人都在這盛大純潔的光華里恍惚了一陣才回過神來。

鹿頭妖物嘴角溢位黑血，這黑血也在光華之中片刻消散。

洞內的“至暗”乃是他的道場，此刻道場被突然大破，毫無防備的它也是受了內傷。但它卻較之方才更加興奮了，“太……有意思……了，整整……百年，整整百……年啊。”

它望向抱著餘有時的元圓，若不是懷中餘有時滿腹鮮血，元圓淚眼悲楚，少女此刻仿若天地間的寵兒，身處在純潔光芒的中間。

這景象瞧的鹿頭妖物心生憤恨，它右手抬起，舉至眉心正中，不大的手掌緊緊一握，脖頸抽動起來。雙眼濃墨翻滾，最後竟成為死寂的灰色。

“日落湯……湯，黃泉祭色！”

後方的元寶聽見它言語落下，小妹身上散發的光華竟是猶若花朵枯萎一般，迅速枯寂染上一層灰敗。

一種死寂的能量從鹿頭妖物身上散出而後漫延開來，漸漸籠罩此處。

甚至連洞外靠近妖物的那片黑暗，都宛若被剝奪顏色一般，由濃墨的黑轉為枯寂的灰暗。

元寶看了自已淋漓的左掌，流淌的血液也是灰暗的。一時之間，竟不知是這片空間被剝奪了色彩，還是三人眼睛被蒙上了一層灰暗。

“怎麼會遇上這樣的妖物……”雲寶已經無力提起一旁沉寂的大刀，心中也絕望認為一切就會這樣結束。

多年前老道的言語，此刻淡淡浮現耳畔，“予你此刀，關鍵時刻以心頭血喚起，行走人間，足保你二人無恙。”那時自已身旁的小妹還剛及腰間，心心念念皆是山水畫卷。

此刻，目光中小妹臉上佈滿疲倦，先前靈光的黑髮也耗盡生氣，枯暗起來。

元寶鐵漢般的面龐，扭曲擰巴著，涕泗橫流。

鹿頭妖物在枯寂之中閉上了雙眼，“人間……已更破……碎……”

——

……

餘有時從短暫的昏迷中轉醒過來，灰敗一片的眼前，死寂流轉。

元圓虛弱地環抱住自已，昨日那個可愛羞惱少女，此刻連眼淚都開始無力從臉上垂落下來。與餘有時目光相對後，便昏倒在他身邊。

隨之，洞中來自元圓身上的光華消散了，洞內卻沒有陷入之前的黑暗，而是一片灰敗。

鹿頭妖物睜眼望向少女，“在此刻……遇見……我，便是……這天下……悲哀的巧……合，哈哈……”

元寶望著昏迷的元圓，小妹宛若花期結束，枯寂浮現，再無芳華。悲痛牽連著虛弱，他也隨之昏去。

餘有時掙扎著起身，摟著元圓，在他眼中，曾多次看見的如花般的靈韻此刻幾近不見，猶若大風捲盡花瓣，只剩少女眉心一點彩芒，似花芯獨剩的花蜜。

餘有時吻在少女眉間。

——

……

一段段過往浮上餘有時心間。

才十四歲卻已人高馬大的元寶，右手提著一隻灰麻野兔的雙耳，開心地朝在山腳溪邊等著自已的小妹走去。待會她見到兔子的歡喜模樣，這會已經隱隱雀躍在元寶眼前。

“小妹，你瞧大哥抓住了什麼。”元寶晃悠著兔子，元圓眼睛和小嘴同時張大，雙手接過便捧進懷中，“哇，兔子，大哥你好厲害。太好了，我可以養兔子了，以後家裡的狗二哥有伴了。”

元寶聽見“狗二哥”一陣無奈，家人讓元圓改口多次，小女孩卻堅持這般叫法，只得當成小孩玩鬧，隨著她。不過，家中十歲老狗，確實也以別樣方式，痛寵著她。

兩人歸家途中，忽見對面林中走來一拂塵老道，一面紗女子。

走至兄妹身前，老道微微作揖。溫柔凝視元圓一番，然後朝身邊女子悠悠說道：“吳子百年前的預言，終是應驗了。”

面紗女子也細細打量著元圓，此刻小女娃抱著野兔微微害羞，半躲在元寶身後。元寶身軀雄壯，從小就給她踏實的安全感。

“她便是那內蘊七彩之人？將來真能描繪山河，修補人間？”面紗女子向老道詢問。

拂塵老道含笑開口；“這人間殘破，卻終有彩虹，終有花開。”

“若是她將來七彩圓滿，或可挽留這人間。”

面紗女子微微頷首：“此女於人世如此重要，圓滿前又無力自保。要不要帶回觀中，以防生髮變故。”

老道卻嘆息，“吳子曾囑，‘不可擾亂其心境，不可交錯其相逢，不可修正其路途’，光有七彩，不足為用啊。”

“她將來所行之山，所見之水，所遇之人，都是決定其驅使華彩的因果。”

“行過人間，才能懂得人間。如此，才能修補這人間。”

“一味庇護，終得無用。況且這天下之大，其一人之力也難挽頹勢。修士皆在其中。”

面紗女子聽聞也只能淡淡嘆息。

這邊兄妹倆自是對道人和女子間的交談雲裡霧裡，不知一二。元寶見來人並非心懷不軌，便開口問道：“二位，是要問路嗎？”

老道聞之開懷，撫過白鬚，“他日，是要向二位問路的。”

元寶茫然。

面紗女子望向元圓，含笑溫柔開口：“喜歡繪畫嗎？”

懷抱兔子的小女娃點點頭，一旁元寶卻是驕傲開口：“我妹妹，畫的畫可好了。畫山山靈，畫水水明。連家裡老狗都喜歡她的畫，總是從外面叼來筆墨……”

元寶見二人含笑，忙又開口：“我們想還的，卻不知筆墨從哪來的……”

閒聊幾句，老道女子便告辭離開，走出幾步，又問道：“兩位小友如何稱呼？”

元寶朗聲開口：“我叫元寶，小妹元圓！”

老道聞之竟是笑出聲來；“哈哈，善！善極啊……”

——

……

過得幾日，兄妹倆又見拂塵老道，卻不見那面紗女子。

老道臉色微凝，不似那日飄然，對元寶說：“你妹妹將來會遇許多波折，你能保護好她嗎？”元寶沒回答卻是目光堅定。

老道伸手點在元圓眉間：“實乃下策，但人間……只求早些圓滿。”

一旁的元寶見妹妹周身頃刻間浮現縷縷光華，彩耀奪目，驚詫道：“我妹妹是仙女？”

老道搖頭：“塵世凡女，人間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