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如再多拉一個下地獄？

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下，陳映微款步走出了排演廳。

沉重的木門隔絕了所有的聲音，吸入新鮮空氣的一瞬，陳映微又覺得活了過來。

她握了握雙手，前所未有的快意。

但卻償還不了一點舅家對它們家的虧欠。

青城已經進了夜裡，站在馬路交匯口，四面的行人不斷而過。

她下意識地看向對面街道擠擠窄窄的店鋪。

想起那天許歡言兼職的事情。

聽小道訊息說她做平面模特 ，在這種地方嗎？

陳映微看著掛滿廣告牌的門面，一時無從下手。

三兩結伴的人不斷穿行在小巷裡，陳映微掐緊著揹包帶子有走深了幾分。

巷子逐漸變得寬敞起來，兩側變成居民住戶。

有幾家正在開火做飯，肉的滋滋油聲順著管囪冒了出來，兩邊牆壁被燻得烏黑。

陳映微走的眼前發虛，沒吃飯加上又排練了一下午。

她買了瓶可口可樂，拉開易拉罐。

“啪！”一聲拉環被拉斷。

這質量。

頭頂幾隻鳥撲稜著翅膀飛過去，陳映微方才發現自已走到了一個幾乎沒人的地方。

心裡不由得發怵。

斜對面一間房門被開啟，幾個發福的男人揹著黑色挎包，手裡握持著腳手架。

“下班了下班了，這b班上的真沒意思，什麼時候上面能分享幾個漂亮的下來。”

“咋，小蕊姐才來了多久就看不上了，混。”

跟在身後的瘦猴點了根菸，將器械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後備箱裡。

“哪敢哪敢，還是之前那個明華的妹妹好看，可惜人家走咯。”

油箱的發動機點燃。

陳映微沒敢轉過身去，她只是僵握著可樂罐，半晌不敢喘粗氣。

待車開走遠去，擰過視線。

她試著努力拼湊那些人嘴裡的話。

一股莫可名狀的寒意自脊背延展上來。

“妹妹。”

樓梯上一個女人裹著毯子衝她一笑。

女人抽著電子煙，遠遠飄來，一股膩人的劣質葡萄味。

那張臉即使精緻的妝容也掩不了面板的斑駁衰老。

“找人？”

陳映微沒敢對上目光，她低頭輕搖了搖。

“還是有興趣來工作的？”

“工作？”陳映微遲疑地反問了句，忽然想到什麼，順著繼續說：“什麼工作？”

“噗，你不知道就敢來這？”

陳映微被說的一頭霧水。

“月薪5000，提成最高一個月一萬多，一週只需要三四次。”

說完，那女人從高處飛來一張卡片，輕飄飄，落進泥濘的水泥地上。

陳映微掃了眼那女人，沒動。

“你認識許歡言嗎？”

女人掃量了她一圈，“你是明華的？”

“我是她朋友。”

”真不巧，前幾天剛走。”

“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誰知道呢，都是缺錢來這的。”

見也問不出來什麼，她俯身向下去撿，手剛碰到被一雙手搶了過去。

“走，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陳映微循聲看去，腳下沒站定，一個趔趄險些跌進泥地裡。

江書明拉住她手腕將人向後帶了帶。

“喲小帥哥，有沒有空進來坐坐？”

女人輕吐一口煙霧，擠出一個勾人的眉眼。

“管住你的嘴。”

陳映微抬眼看去，那個眼神她忘不了的。

像是一把冰刃，隨時都能給你胸口來一刀。

女人吐菸圈的動作稍停，她目送著二人的身影。

良久，收了收裹在肩上的薄毯。

“嘖，現在小孩都這麼烈嗎。”

***

陳映微幾乎是小跑才跟上的。

終於，走到拐角處，她輕喊道：“喂，走不動了。”

少年脊背上緊繃的肌肉鬆弛許多，他放緩些步子問：

“誰叫喂。”

“？”

這語氣。

很難聽不出是生氣了。

“走不動了。”

陳映微一字一頓地重複了遍，卻莫名讓人發不起任何火來。

二人出了巷子，視野寬敞起來，和剛剛相比，一切有些恍惚。

“要是剛剛在裡面走不出來了，你怎麼做？”

陳映微思考片刻，答：“不會的。”

“心真大。”

一聲嗤笑低低地傳來。

江書明傾身坐在長椅上，窄窄的板凳容不下他的骨架。

他搭在扶手上，撐著椅背。

懶散的要死。

陳映微嘟噥了下嘴，把小包放在腿上坐在長椅的另一端。

椅子坐滿，腳尖懸空。

她輕晃著，像是不著任何心事般。

虧他還挺擔心的。

江書明輕抵上顎，有一種白說教的錯覺。

突然腿上一熱，江書明警覺地拉住對方的手。

“光天化日，直接上手？”

清冽的嗓音中卷挾著笑意，讓陳映微臉色緋紅。

“我...我想知道那張卡片。”

“這麼缺錢？”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許歡言...”

“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完，他拉出來那隻比自已小許多的手，接著將那張紙片撕了個粉碎。”

“別隨便輕易相信任何人。”

陳映微聽著，像是句沒頭沒尾的話。

但下意識告訴他，江書明是在很認真的勸誡。

憑藉著曾經的習慣。

陳映微沒有追問下去。

“你為什麼在這裡。”

“抓人。”

“啊？”

“喏。”

江書明流暢的下頜線輕輕一抬。

“江爺、陳映微？”

見孟丞頂著倆黑眼圈，明顯通了個大夜。

“那正好，去不去吃飯？”

“你還有心思吃飯？你媽出差回來沒見著你人，凌晨三點連著五個電話問我你在哪。”江書明反問。

“這不是斷頭飯得吃頓好的，回去之後我媽肯定要來個皮鞭炒肉、媽的，早知道不打一個晚上了，困得我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江書明將視線轉到了她身上，陳映微剛準備搖頭，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

“我去。”

“你吃什麼？”

“錦鯉街的那家牛肉麵，行嗎？”

陳映微有所顧慮地看了江書明一眼，孟丞搶先：“沒問題，你不用顧忌江爺，他對吃的從來不挑，別看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呦！”

胳膊被某人狠狠一搭，孟丞乖乖將嘴巴合上。

***

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後，胃中多了些暖意。

陳映微整理著劉海，她看著櫥窗中的自已，規整好後，將它們別到一側。

餘光向下看，一隻巨大的兔子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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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豫了。

“想抓？”

玻璃窗中多了一道高挺的人影。

“不想。”

陳映微放下從扒在玻璃窗的手，聲音淡淡道：“喜歡並不代表想得到。”

江書明俯眼看著女孩，從髮卡上幾些劉海垂落在光潔的額上，向下是那雙好看的瞳。

光線盈滿在女孩的眼底，嘴上說著與年齡不相干的話。

“今天膽子倒是挺大的，敢一個人做這麼多事情。”

江書明調侃著。

這句話裡意有所指，想必他已經知道了排演廳的事情了，陳映微一開手機群，果然都在說。

“陳晗鈺他們家一直不想公佈我的身份，許多年，他們都以為陳家的那個女兒已經和十年前那場車禍上了西天，但是我現在回來了。”

江書明在旁聽著，很是專注。

“一個人完成很累吧。”

陳映微不解他話中的含義。

“不如再多拉一個？”

陳映微盯著那雙眼睛，泅渡著十幾年的世界好像有了那麼一絲光。

少年笑的放蕩不羈、無所顧忌。

這就是十七歲的江書明。

她抿了抿唇，想到了許歡言、想到了許多。

“不了，我不想再拉一個人下地獄。”

陳映微抓起小包跨到了身上，她回頭，走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