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談瓷沉默,黎湛川吸了一口氣,她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不管,但事情一旦涉及到她的人身安全,他就有種說不出的慌張,但臉色還算冷靜。

黎湛川兩手搭在談瓷的肩膀上,一字一頓認認真真問:“她是誰?與你有什麼關係?”

談瓷察覺出黎湛川身上透露出來的焦慮,但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

紅狐的身份是什麼?她是庫政納研究基地的王牌研究員,權利很大,但她背後還有更滔天更恐怖的勢力。

紅狐和她是什麼關係?她應該只是個時時刻刻想讓她臣服想將她逼入絕境但又不會真的讓她死的人吧。

但她能和黎湛川說實話嗎?

——不能的。

談瓷在半秒不到的時間裡下了這個結論。

明明還有兩年才到十年,但紅狐卻提前和她頻繁接觸,沒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必然是庫政納研究基地實驗體已經初步出現問題。

紅狐迫不及待地想要確保她這個特殊實驗體的存活情況。

她想將她帶回庫政納進行進一步研究,但駐守邊防的是華國頂尖特種部隊,他們聽從黨的指揮,信仰崇高,能力突出,紅狐沒有百分百的自信在她不同意的情況下拖著她突破邊防,因而她現在頻繁出現在她身邊,只是試圖想給她洗腦,從而讓她在十年之期結束前主動跟著她回庫政納。

紅狐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她絕不能向黎湛川透露任何相關的訊息,否則只會將他也拖下水。但事實上,比起什麼都不告訴他,她最好和他老死不相往來,那才是對他更好的保護。

之前,談瓷在接到紅狐那通用黑市的無名卡打來的電話時,她曾想要遠離黎湛川,她當時內心有一股無厘頭的慌張,她有點怕黎湛川與她接觸太多,會被紅狐傷害。

——但那時,她想遠離他,紅狐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其實是,那時,她已經從黎湛川的行為舉止中察覺出他喜歡她。她預測到自己再和他接觸下去,百分百會陷進去。這其實有點脫離她對自己的控制,是很值得恐懼的。

不過她在不久後就意識到一件事,按紅狐的性格,她早在開始打她的主意的時候就必定已經派人查她了,因而紅狐不可能不知道她和黎湛川的相處模式,她如果刻意地排斥黎湛川,反而容易引起紅狐的特別關注。

她只能暫時放棄與黎湛川斷交的想法,原本她是想保持和黎湛川不遠不近的朋友關係的,但在過去十八年裡,她的的確確沒有接觸過黎湛川這種火炬一樣的人,因而一下子沒招架住。

她成長的環境複雜,但她不缺愛,相反,很多人都愛她崇拜她,但她缺少別人堅定的維護。

維護是指: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永遠不會背叛她”的態度。

——“無論旁人說什麼,都不會懷疑她”的信任。

——“無論怎樣危急的情況都能毫不猶豫將後背暴露給他”的堅定……

談瓷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心理多健康的人,甚至相反,她很清楚地知曉自己心理是有很大的問題的,她清醒剋制地與別人保持距離,卻唯獨對黎湛川變得例外。

她好奇他,對他裡裡外外都充滿了探究欲。

直白點說,她有時候腦子不清醒時,很想把他衣服扒了,剖開看看——物理意義上的剖開。

黎湛川在A大時過分關注她甚至可能跟蹤過她,今年又費勁心思地製造與她偶遇的機會,九月份以來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堪稱充滿了他的“算計”。這若是換個正常女孩兒,或許要罵他幾句死變態或者罵他是個心裡有毛病的跟蹤狂神經病,但談瓷不是什麼正常人,她喜歡被黎湛川認真“算計”的感覺。

這種感覺與他的外貌無關,即使他沒那麼帥,即使他只是個矮矬窮的油膩胖男,也沒關係。

她從黎湛川身上找到她一直以來渴求的東西,即別人都沒有的“對她的堅定的維護”。儘管黎湛川其實沒和她一起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但直覺讓她覺得黎湛川很有安全感,讓人安心。

那種感覺很奇特,無法具體描述。她就是神經質地覺得至少他不會背叛她丟棄她。

談瓷曾經在心底暗暗罵過他,她覺得他表面矜冷高貴,但內心其實就是個陰暗的病嬌變態。

——但不得不說,這種屬性很戳她的點。

談瓷的思想早已從紅狐身上飛到九霄雲外,她站在黎湛川面前明目張膽地神遊。

看著黎湛川那充滿擔憂急躁的眼睛,談瓷有些認真地想,這個男人以後完全可以在某個興致大發的時刻把她扔進絞肉機絞得爛碎然後倒到海里喂鯊魚,或者如果他想的話也可以直接把她一條胳膊卸了燒成灰當花肥,把另一條胳膊剁下烤了喂白給,甚至他也可以出於好奇中毒的人死後是什麼模樣而在某個午夜給她灌一瓶敵敵畏……她不會有任何異議的。

——反正她活不久,他要真想玩就玩去唄。

黎湛川原本很緊張地問話,但此時此刻不但沒等到面前這人一句話的回答,反而發現她走神得厲害,不禁氣極反笑。

黎湛川拍了下她肩膀,又急又氣,但終究沒跟她發火,他咬牙問:“想什麼呢?”

“哦。”談瓷被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喚得回過神來,隨即微微笑了下,扯謊敷衍道:“我不能告訴你,否則我會死的。”

黎湛川剛舒緩一點的眉頭剎那間又擰起來,那神情彷彿如臨大敵,渾身彷彿充滿了煞氣,連周身的氣壓都低了不少。

談瓷淺嘆了口氣,抬手按了按他的眉心,黎湛川沒偏頭也沒避開她的手,甚至連眼睛都沒眨,談瓷只得又發揮自己能拿奧斯卡小金人的演技認真補充了一句:

“我承諾,有危險的時候我第一時間通知你,行不?多了真不能說……”談瓷斟酌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下面露糾結,隨後又釋然似的開口:“好吧,其實也能告訴你,就是我之後可能會有點殺身之禍,你聽著,她是……”

黎湛川將她嘴巴捂住,按著她的後頸將人揉進懷裡,他低頭抵住她的額頭。明知道這大機率是她逃避的話術,但還是忍不住想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算了,有危險就不說了。”

談瓷揚起眼尾,餘光驀然瞥見一個躲在草叢中鬼鬼祟祟的人。

談瓷朝後退了一步,在黎湛川耳邊說了句話。

黎湛川放開她,對著她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便精準地定位到草叢的位置。

三兩步走過去,在狗仔慌忙逃跑前搶過了他的相機,控制住他。

黎湛川顯然是個不怎麼會使用相機的,看都沒看相機一眼,就將相機遞給談瓷。

談瓷翻弄了幾下,找到自己被黎湛川抱住的照片,不禁抬頭看向一張臉頓時堪比苦瓜的狗仔,聲音帶著公式化的溫柔笑意:“偷拍他人是違法的,知道不?”

讀了幾年新聞專業研究生剛畢業出來工作,連續熬了幾個個大夜,今早六點才睡,剛剛才起床出來幹活,頭腦極度不清醒以至於錯過了最佳逃跑時間的狗仔苦不堪言,連忙認錯:“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來拍明星的,但沒拍到。正好覺得你倆帥男靚女抱在一起挺養眼就手癢癢拍了,沒打算傳播出去的,我立馬刪了你們能不能不計較……”

狗仔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字字句句真情實意,認錯態度良好。

談瓷看著他眼底極其明顯的青黑,將照片刪了,把相機扔還給他,也沒有為難的意思:“回去好好睡一覺吧,再熬下去,容易室顫猝死。”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被說動了,男人連連說了幾聲謝謝,就抱著相機跑了。

這會兒已經下午三點。

談瓷盤算著明天就要回學校去參加那什麼才藝大賽了,又想著黎湛川特意空出一天來,就沒打算和他一起回家,準備出去找個地方玩玩。

正在腦子裡篩選要去哪兒,就察覺到黎湛川兜裡的手機一陣陣震動。

黎湛川看了幾眼,發現是楚生瀾在四人小群裡瘋狂刷屏。

網咖小楚:【二哥突然回來啦,今晚六點飛機到嵐城@黎】

網咖小楚:【@黎@修仙小陸你們,能不能騰出時間來給二哥接個風洗個塵啊,一起去理想國喝酒啊!】

網咖小楚:【你那個漫畫連載完沒呀?我看你斷更一個月了,你幹嘛呢?快出來,一起迎接咱小唐哥!@修仙小陸】

網咖小楚:【啊呀,為什麼沒有人理我啊,今晚聚不聚至少給個信呀@黎@修仙小陸】

……

下面,網咖小楚又接連發了二十幾條訊息,發訊息的人才換了一個。

修仙小陸:【聚,時間地址你們定,定好發我。】

刷屏的訊息停頓一秒,隨後手機又迅速震動起來,這次震動地更厲害了。

網咖小楚:【@黎】

修仙小陸:【@黎】

網咖小楚:【@黎】

修仙小陸:【@黎】

……

幾秒後,又多了一個人參與進來。

賽車小唐:【有沒有空?@黎】

賽車小唐:【@黎】

賽車小唐:【@黎】

……

手機震動得實在是太過明顯,讓人想不注意都難,談瓷隨意瞥了眼低著頭的黎湛川,理解地說:“公司有事嗎?那你去吧。”

“不是公司的事。”

黎湛川抬起頭,看談瓷的眼睛浸了溫柔的暖光,他思量了一下,徵詢她的意見:“有朋友今晚從國外回來,你想去見見他們嗎?”

“嗯——”談瓷下意識地哼了下,尾調拉長,是不太嚴肅的思考的表現。

黎湛川說:“不想去也沒關係,不用勉強。”

他的語氣很溫和,沒有要逼迫的意思。

談瓷覺得這是他們朋友重逢的喜慶時刻,他們大概是要大吃大喝玩個盡興的,但如果多了她這麼個喝二兩白酒就得緩二十分鐘的陌生人,到時候估計挺掃興的,所以原本沒打算跟著去。

但談瓷從黎湛川的微表情中判斷出,他似乎挺想讓她跟著去的。

談瓷頓了下,說:“去吧,反正也沒事。”

下一秒。

四人小群多了一條訊息。

黎:【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