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晚安

男朋友這三個字像是正式確認他們關係的鐘鈴，一下震得人心神盪漾。

眼前的女孩兒單手撐著下巴望著他，眉眼間情緒不濃但卻眼睛清亮有神，兩人之間隔著飯菜蒸騰的熱氣，黎湛川的動作頓住，隨即眸間染上笑意

他說：“行啊。”

談瓷點了點頭，又去吃飯了。

正等著她行動的黎湛川一愣，談瓷吃了幾口見對面沒動靜，停住筷子掀了掀眼皮，打量了下滿臉透露著“快來親我”這四個字的人，面露古怪：“我只是問一下，沒說要立即親你。而且——”

談瓷頓了下，餘光掃了下這包間，心想這也算是公共場所：“有傷風化。”

“……”

吃完飯，談瓷要去雲山水岸，黎湛川開車跟她一起過去。

到雲山水岸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溫度陡降，大霧升起，冷風呼嘯，狂卷著路邊的常青樹樹葉，引起一陣嘩啦嘩啦的響聲。

談瓷下車，被髮繩虛虛攏住的頭髮瞬間被吹散，她迎著風站，鼻間毫無徵兆地被倒灌一陣冷氣，強烈的窒息感隨即襲來，正準備偏頭避開風，腦袋卻倏然被罩住，黎湛川站在她面前給她擋住風，抬手搭上她肩膀將人裹到懷裡，摟著她進了樓。

到了樓層，談瓷準備去開門，手還沒按到指紋鎖上便被人拎住了後頸。

談瓷偏頭，涼颼颼地瞥著他的手，鼻腔裡發出一個表示疑問的聲。

黎湛川按著她脖頸那塊肉揉了幾下，才在被剁手威脅的目光裡收回手，他笑了笑：“一會兒會有中醫按摩師過來，上完藥油再睡覺，這樣腰會舒坦些。”

談瓷看他的眸光微微閃動。

黎湛川看著談瓷，心緒起伏，神情明明沒什麼太大變化，卻又讓人感覺彷彿萬頃霞光映入淺瀑，粼粼漾漾，他抬手將人裹進懷裡，狠狠用力抱了一下。

黎湛川微彎著腰，將頭埋進她頸間左右滾了兩下，幾秒靜默，隨後他倏然笑得微顫起來。

談瓷抬手拍了拍他後背，有一瞬間想，這男人要瘋。

事實上，黎湛川的確高興得想瘋，他抱了好一會兒才將人放開，說：“進屋去吧。”

室內有暖氣，談瓷脫了外套，解開手臂上腿上綁著的沙袋，活動了一下關節。

她將負重沙袋扔到地上，沙袋發出“砰”的一聲。

正如黎湛川所說，醫生沒一會兒就來了，是個女醫生，給談瓷的腰抹上藥油進行了較為專業的處理就離開了。

整個過程，靳之都在睡覺，完全沒注意到她過來了。

談瓷在客廳都能聽見他電鋸一般的呼嚕聲，揉了揉左耳，談瓷在沙發上趴了一會兒就將被掀起的衣服放下，走回臥室。

沒有立即睡覺，談瓷趴在地上開始做俯臥撐，半小時，她就停下了。

倚在床邊，談瓷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口水，有些喘不上氣來。

體能情況越來越差了。

洗完澡，手機響了聲，談瓷拿起一看，是黎湛川讓她早點睡。

談瓷：【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黎：【燈還開著】

放下手機，談瓷看向窗簾的方向。

黎：【明早送你上學。】

談瓷抬手將燈關了：【嗯，睡了】

隔了幾秒還沒有訊息進來，談瓷瞥了眼手機，發現她和黎湛川的聊天框頂上正閃爍著“對方正在輸入中……”。

幾個字一會兒有一會兒沒，談瓷有些好奇他究竟想發什麼，但過了幾分鐘，還沒有訊息進來，又隔了一會兒，黎湛川的訊息才彈了過來。

就晚安兩個字。

黎湛川回完訊息，將手機扔開，開啟電腦郵箱，開始處理工作，還開了兩場跨國會議。

書房裡的他穿著深藍色條紋睡衣，由於用眼疲勞而戴上了眼鏡，顯得斯文有理。

黎湛川與跨過合作商交流完全不需要翻譯，他的法語說得流暢易懂。

人間妖孽，氣質矜冷。

會議裡的他沒有面對談瓷時的那股溫柔，他談判與決斷時表面上鬆弛有度，但向內探索便覺寸步不讓，冷意涔涔，凍得人七寸生寒。

整場會議都在他的節奏中。他聰敏專業，詭譎凌厲，引得對面所有開會的人都正襟危坐，嚴肅相待，生怕在他面前犯低階錯誤而惹出笑話，生怕準備得不細緻，從而無法得到他的認可。

不與談瓷在一起時，他像一臺高精度大運算量的計算機，事事算無遺策，精密高效。

等所有的工作處理完，已經接近凌晨三點，這時黎湛川才又重新拾回手機。

將手機殼扒掉，黎湛川取出夾在其中的照片，手指在照片上細細摩挲了一陣，最後停留在那張笑容燦爛的臉上。

談瓷在A大時，整個人身上都是才華的光。她能對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投入百分百的精力。

想學習時就泡在專業圖書館裡不眠不休，研究各種文獻，提煉出自己的研究思路後立即蹭實驗室上手，如果實驗失敗，那便刻不容緩地開始覆盤改進，一旦實驗成功，她就迅速總結技巧和原因。

想娛樂時就把A大每個學院都鬧一遍，體育學院、藝術學院、計算機學院、數學學院等等各學院都被她踢館踢了個遍。

她參加各大學院的各種競賽，往往賽前往死裡學卷死一個算一個，賽後直接拋之腦後人間蒸發，主打一個純娛樂，心態極好，無所謂輸贏——但往往成績都是前幾。

她不一定是學生中水平最高的，但絕對是最有天賦最有靈氣最努力提升最快的那個，她經常無意間在別人擅長的領域搞碾壓。

僅僅一年時間，A大沒人不知道她，她主專業是醫學，但卻是各個專業碩導博導老師爭相搶奪的香餑餑。

“A大全能小天才”這個稱號不是空穴來風。

那會兒她走到哪兒，焦點就在哪兒，風光無限，傲嬌得不成樣子。

黎湛川手裡的這種照片就是當年談瓷隨手的自拍，她拿這張僅有半張臉的自拍去參加了攝影比賽，還得了個構圖優秀的獎，被不少人收藏了去。

現在幾乎看不到她笑得像這張照片中一般肆意囂張，她平日裡也笑但往往笑意不達眼底，就算真心開心的時候最多也就溫和地勾勾嘴角。

現在她在嵐城一中也很優秀，但他再也沒見她像當初一樣對某件事熱血沸騰，再沒見她執著到要將一件事做到極致。

黎湛川不知道她退學的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麼，但他想呵護她，特別想。

這種心動到令整個人都驚顫興奮的感覺讓人著迷。

再向前探究，或許在那年元旦晚會更前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陷於她。

他真的喜歡她好久好久了。

照片被摸得邊角泛黃，黎湛川又想起晚餐時談瓷與他正式確定關係時的所有動作與表情，嘴角忍不住便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