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祝宵覺得她和池嘉,就差捅破一層窗戶紙。
他幫她不厭其煩地寫題目步驟,在考前幫她劃重點,把贏得的獎牌送給她“賠罪”,和她一起跨年,還送她各種禮物。
陪她買教輔資料,週末一起出遊。他們去水族館,他幫她拍照,在人潮擁擠時把她護在懷裡。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海豚掛件。一個給她,一個掛在自已的書包上。
他們一起去鬼屋,當情節設計中的雷聲響起,祝宵不由得想到祝父的罵聲,腿頓時僵住,他在黑暗中握緊了她的手。
他手心冰涼,卻還是將她護在身後。
在高一的暑假,祝宵去找池嘉——偷偷地去找池嘉,知道他和別人約在籃球場打球。她拿了徐安然當擋箭牌。
明明是為他而精心打扮,卻佯裝原先是和徐安然相約出遊,出門後卻接到她說有事來不了的電話。
本來想回去的,但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他。
她的口中,還真的是——沒有一句實話,池嘉卻信了。
祝宵坐在觀眾席裡等池嘉打完球。盛夏日燥熱難耐,哪怕是在室內的籃球場。
她看著池嘉打球,想大喊為他加油,但唇瓣張了又張,還是羞赧地開不了口。
眼見著他們結束,池嘉卻沒有朝觀眾席走來,徑直朝體育館門口走去。祝宵怔住,欲站起,但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坐了回去。
池嘉回來得很快,還拎著一大袋東西,他朝著他們走去,人群中爆發笑聲。
“池哥真大方啊!謝謝池哥的飲料!”
“我不要飲料,我拿個冰棒!”
“去去去!我要吃這個別跟我搶!”
……
祝宵彎了彎唇角。
聚在池嘉的旁邊人群漸漸散開,池嘉忽的扭頭,朝她看來,隨即小跑向她。
兩步並做一步地踏上臺階,在她面前蹲下,眸底笑意明顯,語調上揚,“你要哪個?”
祝宵垂眸一看,不禁詫異,袋子裡至少還有七八樣東西,但她剛才看他們拿了也不少啊。
怎麼買了那麼多。
祝宵指了指其中一款奶油冰棒,“我要這個。”
池嘉就把那個冰棒拿出,隨手把袋子放在地上,然後撕開手上冰棒的包裝,注視著祝宵的眼睛,道:“給。”
他的眼睛就像一片海,吸引著她陷入。
他還幫她撕包裝,這麼簡單的事,明明她自已也可以。
她坐在這裡,他蹲在她的面前,手裡還捧著一個東西——是不是有點像求婚現場。
祝宵覺得自已腦子騰地一下就沸騰了。
她嚥了咽口水,俯下身去,一口咬在了冰棒的一角。
池嘉的手還捏著冰棒的柄,她卻直接咬在冰棒上。
舌尖都是冰涼的,但對上池嘉眸底的震驚時,祝宵頓時覺得自已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下意識想鬆開口後退,但那一角並沒有被她咬下。
那池嘉就會看到冰棒上她的牙印,甚至是……口水。
祝宵整個人瞬間僵住,愣愣地看著池嘉的眼睛,看他眸底的情緒由震驚變得無奈,甚至是幾分調侃。
“呦——”
起鬨聲忽的從下方傳來,祝宵忙的鬆了口,不敢面對現實地扭過頭。耳垂紅得像是要滴血。
池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拉她起來,大步下臺階,往體育館門口走去。
身後的起鬨聲還在繼續,祝宵低著頭跟著身邊人的步子,只能感受到肌膚相觸地方的溫度,和自已怦怦亂跳的心。
那一刻就像是背離世界,只跟他逃到宇宙盡頭。
還帶著一根帶著她牙印的雪糕。
……
他們去了後山森林公園,坐著觀光車上的山,車速不快,時間較長。滿眼的綠意都在眼前晃過,樹影落下,把池嘉的身子遮得一塊明,一塊暗,她看著有點想笑。
池嘉不明所以,挑挑眉,卻沒說什麼,從兜裡拿出有線耳機,一隻遞給她,問:“聽嗎?”
祝宵不記得當時聽的什麼歌,只是就算是換到了曲調悲傷的歌,她胸腔裡還是溢滿沉甸甸的喜悅。
……
祝宵以為她和池嘉會一直這樣下去。
她以為池嘉的身邊只有她。
但她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池嘉會去西城,是因為顧西西。
池嘉喜歡顧西西。
還有人撞到池嘉在女裝店買衣服。
後來這套衣服穿在了顧西西的身上。
傳的謠言還有的誇張,說什麼一個人罵了顧西西,池嘉就跟他打架了。
怎麼可能啊,池嘉怎麼會打架。
池老爺子肯定不會允許他這麼做的,池嘉他,才不是會翻牆打架逃課的學生。
他是一個品學優良的為校爭光的意氣風發的清朗少年。
他才不會——
都是假的。
顧西西之前和池嘉都是西城附中的,——祝宵知道。
顧西西比池嘉小一屆,他們只是認識——祝宵知道。
盧陽和顧西西的關係也不差,對顧西西也很瞭解——祝宵知道。
顧西西,只不過是池嘉認識的一個女生罷了。
他們之間能有什麼。
他們之間不可能有什麼。
……
明明池嘉就在旁邊,她卻不敢問當事人。
她不敢問,和他關係越近,越不敢問。
……
……
“我草!祝宵宵!你看見了嗎?!池嘉跟人打架的影片都傳瘋了!”
祝宵掛了徐安然的電話,看著徐安然發來的十幾秒的影片,猶豫了良久,視線都不再聚焦,才指尖輕顫著,按下了播放鍵。
甚至一開始,她都不敢把聲音點開。
畫面中的背景不是在上京,祝宵認得出,那是在西城。在西城附中附近,她都還記得。
她第一次見到池嘉,就是在西城附中。
又怎麼可能忘得掉,
……
三個人的身後是掉了漆的牆,兩個染了發看著樣子就很浮誇的男生,站在池嘉的面前,似乎是要攔住他。
他們什麼話都沒說,只聽到背景聲裡嘈雜的街道喧囂。
幾秒的安靜之中,池嘉忽的就衝了上去,一拳打在其中一個男生的臉上。
重重完全沒有控制力道的一拳,把那個人的臉瞬間就打歪了,站不穩地踉蹌了好幾步,另一個男生就衝了過來,舉起拳頭就朝池嘉的臉上打去。
而池嘉冷著張臉,也是毫不猶豫地一腳踢向了他的腹部。
然後鏡頭就晃動起來,猛的逼近池嘉,只拍到他的胸口,然後幾秒後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鏡頭對著地面,呈一片漆黑。
但影片到這沒停。
祝宵聽見了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卻帶著她極為陌生的巨大怒意。
“你他媽再拍!”
……
祝宵給池嘉發訊息,沒有回覆,又去問盧陽,他過了很久才回復她。
叫她短時間不用聯絡池嘉了,因為池老爺子關他禁閉了,學校也不讓他去了。
不知道要多久。
祝宵又問,池嘉為什麼要打架。
盧陽卻很久很久沒有回覆,甚至是不打算回覆。最後還是徐安然不依不饒地追問了很久,盧陽才回了一句。
“她不知道對她更好。”
……
為什麼?
為什麼她不知道更好。
祝宵垂下頭,用力捂著胸口,酸澀感堵得她都要喘不上氣。
他們不肯明說,她的心中,難道沒有猜測嗎?
池嘉在西城打架,西城能有誰——除了顧西西,還能有誰。
她只是不願意去信,不願意去接受這個現實。
顧西西對池嘉來說,真的不同。
……
兩個星期後,池嘉重新來上學,影片的風波已經被池老爺子壓下,祝宵再次見到池嘉,還是朝他笑,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跟他聊天,和他一起走出學校。
她明顯感受到聚集到他們身上的目光比以往更多,走到以往分別的路口。
祝宵笑著揮手跟池嘉告別,轉過身剛走了沒兩步,池嘉就叫住了她,並沒有一如往常地看著她的眼睛說話,而是微微垂眼,臉色很平靜,只是從身體裡溢位的那分消沉,讓她忽略不了。
“要不這段時間,我們別一起走了。”
“為什麼——當初不是說好了,你送我到這,你不會反悔了吧?”
池嘉沒吭聲,就站在那,似乎是要跟她僵持,又或者是沉默地通知了她這個決定。
祝宵擺擺手,又告了一次別,走進車流中。
第二天下午課上完,池嘉過了很久才從教室出來,卻一眼看見了等在樓梯口的祝宵,手裡還捧著政治書,神情很認真。
但聽到動靜就朝他看來,臉上的笑容隨即綻開,“走吧,池嘉!”
……
……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卻又在默默改變。
他們還是會一起出門,他們還是會在晚上聊天,他們還是在節假日互送禮物。
祝宵的生日在9月27號,高三開學沒多久就是她的生日。
因為是十八歲的生日,祝父特地辦了一個生日宴,那天祝宵穿了條白色的公主裙,扎著丸子頭,帶著皇冠,在徐安然的使勁攛掇下,和池嘉拍了張合照。
池嘉送她禮物,是在切完蛋糕,一切儀式結束,她偷偷走到陽臺上透風。身後的玻璃門不多時就被推開,祝宵的心剛揪起來,便看見池嘉的臉。
唇角已然不自覺揚起,小聲喊了聲,“池嘉。”
他嗯了一聲,走近她,拿出一個不大的禮盒。
祝宵問他是什麼,他沒有回答。
祝宵叫他幫自已戴上,威脅說不能拒絕壽星的要求。
池嘉這才把盒子開啟,裡面是一條鑲滿黑鑽的鏈子。
他的眸子沉沉的,像深不可測的海,是她不能明瞭的情緒。
祝宵莫名有點緊張,但還是伸出手,命令式道:“幫我戴上。”
池嘉這才把那條鏈子拿出來,貼到他的手腕上,慢慢扣上,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她的手腕。
祝宵扭過頭,看向茫茫的夜色。耳垂髮燙。
“大了。”
祝宵聞言轉回頭,一看,確實大了不少,但立刻收回自已的手,道:“我收下了,謝謝。”
池嘉什麼都沒說,陪她在陽臺上站了很久。
……
……
有關和池嘉在一起的美夢的破滅,就在十幾天後。
如果那天,她沒有去西城車站找池嘉,那她就不會看見池嘉和顧西西擁抱。
那她就不會一氣之下跟他絕交。
他們就不會有一場長達兩年的冷戰。一直到大二,她去國外找他,他們才重新熟稔起來。
可是好了也不過兩年。
在他們大四的時候,意外又發生了。
後來池嘉畢業回國兩個月,他們睡在了一起,結了婚。
直到現在。
她喜歡了這個男人十一年,也再也沒辦法愛上別的男人。
哪怕他,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