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長的半個小時,在他們時不時蹦出的聊天中,接近零點。
最後的五分鐘。池嘉盯著祝宵的側臉,終於把纏繞他心頭許久的問題,說出口。
“你和江淮的關係很好嗎?”
“嗯。”
她幾乎是沒有停頓,在他的話音剛落的頃刻就接道,“我好像一出生就認識他了。”
認識時間的長短,並不能衡量感情的深度,不是嗎。
池嘉的心底幾乎是立刻反駁。
但可悲的是,他的底氣並不足。
他既沒辦法忽視此時此刻,祝宵面上的堅信,又沒法忘記一週前的元旦匯演。
江淮在祝宵表演結束後的半分鐘內,衝上臺去,單膝跪地,手捧紅玫瑰。
霎時引發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起鬨聲。
而她粲然一笑。比花更嬌豔。
他坐在觀眾席裡,在漆黑的一片中,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江淮和她之間一些其他人無法插入的瞬間。
巨大的挫敗感將他包圍。
池嘉起身,快步走離觀眾席,走出劇場。
校園內寂寥空曠,因為幾乎所有的人都還在劇場看演出。
池嘉雙手插兜,頭垂下,背挺得不是很直,步頻慢下來。從天際投下來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
兀地耳膜衝進一陣悅耳的笑聲,池嘉猛的望過去,在漫長空曠的路上,他們有說有笑。
她還捧著,那束紅玫瑰。
——
祝宵宵,你知不知道,江淮對你有意思?
你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他?
是我吧——
不然你今天也不會跟我一起出來跨年,對吧?
……
池老爺子教他寬容,教他沉穩,教他耐心,但遇到祝宵,他似乎都很難做到了。
他沒辦法對圍在祝宵旁邊轉的江淮表示寬容。
也沒辦法在她不在的時候,心無旁騖地只顧自已地生活。
更沒辦法耐心的,等著她,和誰來往,對誰表示好感。
你能不能,喜歡上我,像我喜歡你那樣。
……
夜風在他們之間流轉,撩起她的髮絲,在他眼中搖曳。背後有街鋪傳來的歌聲,放著一首流行的愛情歌曲,女聲悽婉。
“你眼睛會笑,
彎成一條橋,
終點卻是我,
永遠到不了。”
……
池嘉的心狠狠顫了一下,大腦還沒運作過來,已然伸手抓住了祝宵的手腕。
她明顯嚇了一下,卻急忙地收斂掉震驚的情緒,語氣溫和,“怎麼啦?”
池嘉默了好半晌,卻怎麼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藉口,幾乎是不可察覺地嘆了口氣,才緩緩鬆開她的手腕,從兜裡拿出一個禮盒,遞向祝宵。
“新年禮物。”
“誒?可是我沒給你準備……”
聞言,池嘉短促地笑了一聲,帶著連他自已都沒意識到的寵溺。
“你在這就算是了。”
你在我身邊,就是是歲歲年年最好的禮物。
……
他們倚著欄杆望著江面,明明他們站在的位置人並不多,他們卻自以為悄無聲息地朝對方靠近,直到彼此的肩膀都要碰到,才默契地停下腳步。
如此強烈的幸福感居然會發生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時刻。
只是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如此的幸福。
……
遠處高樓上的大屏緩緩跳動著數字。高樓下的人潮呼喊,像一陣陣湧動的波浪。
街鋪不知何時換上慶祝的歌曲。濃厚的夜色中不時還有煙火在綻開。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這次她轉過頭,看著他,並不敢洩露什麼情緒,只是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池嘉低低地先笑了,如同求饒般地先笑了。
黝黑的眼眸裡是直白的情緒,是愉快,是感激。
“祝宵宵,我很開心。”
……
……
高一下學期一開學,校方通知了學校籃球隊,四月份會有一個省籃球比賽,一時間籃球隊的訓練壓力加大。
池嘉每次下午課上完,便直接到籃球場館。祝宵不再來班裡找江淮,而是兩天一趟的頻率,到籃球場館,坐在觀眾席上等江淮。
池嘉每次都看見她了。
但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藉口休息而去找她。訓練力度的加大,也讓他有些力不從心。
打完之後,滿頭大汗,手臂青筋暴起,池嘉走到觀眾席第一排處放的礦泉水旁時,抬眼看到的便是江淮大喘著氣,往嘴裡灌水,祝宵則是在他旁邊,溫柔體貼地給他遞紙巾。
江淮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把頭低下,額頭湊到祝宵的面前,示意她幫他擦。
池嘉還沒有看見祝宵同意他哪次。
只是每次像是害羞至極地打量周圍,總不免不巧地撞上池嘉直白的目光。
池嘉冷靜的甚至有些尖銳的視線毫不躲閃地跟她交匯,總是以祝宵若無其事移開的目光收尾。
然後仰起脖子,對著江淮笑眼盈盈地說些什麼。礦泉水瓶身被池嘉捏扁,他轉過身,還是沒忍住冷笑了一聲,就大步走回球場。
這是訓練的第三週,池嘉見到她的第九回。
池嘉扔了個三分球,聽到哨聲響起。頭也不回地往更衣室走,身上的球衣早已溼透,他脫了衣服,大力用毛巾擦掉身上的汗,換上一件乾淨的球衣。
轉身大步走出更衣室,剛跨過門,餘光裡就看見一個人低著頭縮在門邊。
池嘉已然踏出好幾步,但腦子後知後覺地浮現看見的那個人的模樣。
那不是祝宵嗎。
池嘉轉過身,眼神平靜地看向祝宵,語氣沒什麼感情,“別在這等了,江淮不在這。”
祝宵聞言,驚愕地看著池嘉,連連搖頭,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沒有,我沒有在等他……”
池嘉哦了一聲,就轉身重新往球場方向走,身後慌亂的腳步聲比場上落地的球的動靜更嘈雜。
“池嘉——”
緊跟著是一道急急的卻費力壓低音量的喊聲。
池嘉腳步頓住。
祝宵在他身旁站定,眸底的小心翼翼很是明顯。
池嘉也不催促,沉默地和祝宵站在更衣室的門口,他看見江淮詫異的目光投過來。
池嘉朝他眉頭微挑。
“我……
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她的聲音就算是極力掩飾,也很明顯地透露出委屈。
並不陌生的,就是因為這股委屈巴巴的勁,池嘉才怎麼也忘不了她。
忘不了那個跟貓說委屈的兔子小姑娘。
怎麼現在,他成了欺負她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