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池嘉的車子,好像結婚後就很少了。池嘉很少和她一起去什麼地方,除了過節或者是特別重要的節日,兩個人一同出席,他開車,她坐副駕。

再一次坐上這個位置,居然覺得有些感慨。

祝宵面上不顯,老老實實地拉過安全帶扣上。身子坐正,看向前方,卻無意瞥見內後視鏡下空空蕩蕩。

那個,沒被他掛在這裡嗎?

她抿住唇,眨了眨眼,頭微側,偏向窗外。

……

祝宵在上京的福安寺裡,幫池嘉求過一個平安符。

在五年前。他們二十歲的時候,池嘉還在國外讀書,那時他們的關係還算好——或許是基於,祝宵頻繁地去找他。

池嘉在國外開的那輛車子的內後視鏡下掛的正是祝宵求的平安符。

而如今,什麼也沒有。也不知道那個承載了他們很多出行記憶的平安符,現在又在哪裡。

是不是早就被池嘉扔了,連帶他們過去的記憶。

和池嘉結婚兩年的時間裡,在一個又一個被遺忘的深夜,祝宵有時候會不禁想,和池嘉在國外的那段記憶,簡直就像是她臆想症發作的一場美夢。

……

或許是,異國他鄉,孤男寡女。感情升溫得總要快得很多。

那時候,祝宵有時候在池嘉租的公寓,一待就是兩個星期,然後在國內待一兩個月,再去池嘉那待一兩個星期。

祝宵敢保證,那段時間,池嘉的朋友沒有一個比她見池嘉更加頻繁。

池嘉也不趕她,更不像現在這樣討厭她。當然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跟她在一起,他的學業壓力其實不小。

所以,就算祝宵一次能在那裡待兩個星期,她和池嘉在一起的時間,也沒有很久。

算工作日,池嘉能陪她早晚共四個小時,週末按最多能陪她每天各八個小時的算。

在祝宵在那棟公寓裡的兩週的時間裡——

他們一起分享的也只有七十二個小時。

三天。

而且在一開始的時候,祝宵拿什麼過來旅遊,人生地不熟的藉口留在池嘉的公寓,池嘉跟她的來往,也只是普通的收留老鄉的交情。

帶她吃幾頓飯,逛幾個著名景點,然後送她去機場。

疏遠的距離感是那麼強烈。

接近池嘉的過程並沒有那麼容易,祝宵都不知道自已是去了幾次後,池嘉都是不冷不淡的。

而且,池嘉還會問她,為什麼還來。

祝宵會撒一些謊,比方說是跟家裡人吵架了,因為一些原因不願意待在國內,跟一些“朋友”發生了爭執,或者直接說不高興,想出來透透氣。

但只要她給原因了,池嘉就不會再多問,任由她待在他這裡。

……

可能他們關係的突破,還是在祝宵藉口池爺爺和池母給他帶特產,然後藉機和池嘉過節,一起做湯圓餃子,裝飾聖誕樹等等,一切終於開始有了不一樣。

池嘉會問她去不去他們學校的圖書館,祝宵就在那裡看書,池嘉就坐她對面忙學校作業。祝宵有時候也會私心地在圖書館裡先繞幾圈,等池嘉坐下來,自已再“無意”地坐在他的身邊。等時間差不多,就放下書,撐著頭光明正大地看著池嘉。

要是池嘉忍受不了,問她在做什麼,她就理直氣壯地說,無聊。

那麼池嘉就會垂下眼,開啟備忘錄上確認自已的任務,確認最快能在多久之後,帶祝宵去“解決無聊”。

一開始的幾個週末,都是祝宵提出去哪裡,但是後來,池嘉會主動帶祝宵去玩一些地方,向她暴露他的愛好,

祝宵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池嘉喜歡極限運動。

但祝宵嘗試了,也實實在的意識到,自已享受不了。所以在池嘉玩這些專案的時候,祝宵都是休息處等他,在俱樂部裡玩點射擊檯球拳擊。

池嘉要送她回去,但祝宵不肯,說待在公寓裡更無聊。

……

真相是不能說出口的情話——

只是想待在你身邊,才漂洋過海來到這。

做什麼都行,在你身邊就行。

……

祝宵本以為高空彈跳跳傘潛水已經夠危險,直到有次祝宵在學校走廊等池嘉下課,他的一個同學熱心地和她聊天,卻無意聊到池嘉參加的山地腳踏車賽。

什麼,山地腳踏車賽?

祝宵從來都不知道。

梳理過往,祝宵她能想到的唯一的疑點是,有的週末池嘉會很忙,完全沒時間陪她。早上祝宵沒醒他走了,晚上祝宵坐在沙發上等到八點檔的節目都播完,他沒回,

發訊息問,他說,回不來,學校有事。讓她鎖好門,照顧好自已,有事給他打電話。

……

祝宵沒有去質問池嘉,她也沒有立場。

只是自已透過登陸賽事的官網確認池嘉不在的那幾個週末,確確實實是在官網公佈有賽事的時間中。

當天,祝宵花了快四個小時的時間去搜尋山地腳踏車賽事的資訊。

最後得出來的結論,只能讓她坐在電腦桌前,畏懼悲哀地用雙手捂住眼——

她怕他出事。

……

池嘉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祝宵也沒有要告訴池嘉她知道了這件事的打算。

只是在下一場山地腳踏車賽開啟的時候,她在池嘉出門後,便坐上地鐵前往比賽場地。

那樣的地形明明拿來攀登都覺得險峻,他們卻騎著腳踏車從高空落下。

祝宵根本不知道自已是從什麼時候低下頭的,她根本就沒有看到池嘉出場,她早就捂著臉,滾滾熱淚從指縫裡砸在砂石的路面。

也不知道是誰給她遞的紙巾,她連一聲謝謝都說不出口。

在知道池嘉參加這項運動時,祝宵其實想了很久,她是要裝作不知道,還是知道後全力支撐他。

想了很多個晚上也沒想明白,親自來到現場——

她明白自已的心了,是那麼懦弱。

祝宵想她愛他,她應該支援他所有的熱愛。可是在每分每秒對死亡的畏懼下,祝宵根本沒辦法強行說服自已——你喜歡他,你就應該讓他做喜歡的事,全力支援著他。

池嘉是希望得到支援的吧,是很喜歡這件事情的吧,所以才會瞞著所有人,也要去參加。

……

但她那麼地怯弱,一心祈求的只是想要他的平安。

池嘉一定會很苦惱吧,一定會很失望吧,一定不會再喜歡上這樣的她吧。

畢竟她連支援他都做不到……

……

不知道池嘉是怎麼知道她在這,可能是她這個痛哭的亞裔面孔太顯眼。池嘉兀地就從人群中走出,身上的行頭還沒換,拽住祝宵的手腕,便往外走。

祝宵咬緊唇費力地止住眼淚。

兩人走到遠離人群的地方,池嘉才停下腳步,鬆開她的手,慢慢地摘下手套。

男人的身上還未完全褪去剛參加完激情賽事的野性,他隨意地摘下頭盔,薅了兩下頭髮,豎立的髮型盡是張揚。

他垂著眼,眸色很深,不辨情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祝宵沒吭聲。

“你來幹什麼?”

祝宵費力地嚥了咽口水,才用啞了的聲音,緩緩道:“來找你。”

“來找我做什麼。

你應該知道,我是故意沒跟你說。”

他那麼坦白地承認。叫祝宵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睜大眼睛,被眼淚浸潤的眸子不甘地看著池嘉。

“為什麼?”

“可能——”池嘉頓了頓,視線望向遠方,語氣裡帶著一絲很微弱的無奈,洩露他此刻的內心也不全然像他面上表現出來的淡定從容。

“怕你像現在這樣。”

“怕你和我家裡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