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可能是夜色太寂寥。
在祝宵聽到這道聲音的頃刻,她的身子就不受控地打了個寒顫,手無意識地已經收回,猛抬頭,望向聲音來源處。
在林蔭道的盡頭,月色還是如剛剛的皎潔,樹的陰影擋住男人半張臉的神情,但只是瞧他一眼,祝宵便明瞭他的心緒。
他在不開心。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祝宵的腳尖抬起,身子前傾,便要擦身而過周夏木,快步走向池嘉。
但只在一瞬間,周夏木用力握住她的胳膊,祝宵猝不及防被周夏木拉回去,慣性讓她差點撲進他的懷裡。
祝宵的指尖縮了縮,眼神有些閃躲,聲音很輕,不自覺地帶上懇求,“放開我,夏木哥……”
“對不起,我只是——”周夏木的音量也放輕,頭用力地低下,似乎不察——他的唇瓣要貼到祝宵的額頭,神情謹慎擔憂地看著祝宵的臉,語氣愧疚不已,“擔心你走得太快會摔倒。”
說罷,周夏木便撒開了手,一雙桃花眼花望著祝宵,暗帶鼓勵。
祝宵轉身,幾乎是小跑到池嘉的面前,剩了兩米的距離卻不敢再繼續靠近,仰起脖子,漂亮的眼眸中不敢太明顯地暴露驚喜,“你怎麼來了?”
“怕你喝醉了。”
“沒有。”祝宵連連搖頭,“我只喝了一點點。”
池嘉聞言只是很平淡地頷首,邁開一大步走近她,迅速地扯下了她身上的西裝外套,語速很快,“誰的?”
“夏,夏木哥的。”原本還算鎮定的心理,在莫名其妙的結巴後,讓祝宵雙手都絞在了一起。池嘉只捏了衣服的一角,似乎是不願意多接觸,繞過祝宵,邁了好幾步,最終卻沒有走到周夏木的面前,兩人間還有五六米的距離。
祝宵只能看見池嘉不辨喜怒的背影,和周夏木並不太好的神色。兩人無聲的,卻似乎有無數暗流在湧動。
但他倆有什麼矛盾?反倒是讓她為難了。
……她不想池嘉不高興,也不想夏木哥不高興。
祝宵剛邁開一小步,就看見周夏木的西裝外套在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然後被周夏木抬手穩穩接住。
池嘉便轉過身來,祝宵撤回邁出的一小步,面上的慌張怎麼也做不到快速收拾妥當。
池嘉朝自已走來,面色冰冷,迅捷地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回走,祝宵趕了兩小步,腦子亂糟糟的,但還是想到夏木哥還落在後面,她便邊趕著步子跟著池嘉,便微微扭頭,抬了沒被箍緊的另一隻手,朝周夏木揮了揮,“再見,夏木——”
身旁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停下,祝宵差點被慣性帶得往前撲去,池嘉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順勢往自已的腰上靠,祝宵另一隻手本能地尋找支撐地按住了池嘉的胸口。
祝宵詫異的目光和池嘉幽深的眸色相撞。
現下的情況,有一種,她飢渴地攀住池嘉身體的感覺。
……
祝宵收回手,頭扭向一側,聲音輕得很,“謝,謝謝。”
不爭氣的,連身子都哆嗦起來。
男人霎時鬆開攬住她腰的手,也鬆開了她的手腕。
祝宵下意識地頭轉回,看向池嘉,而皎潔的月光下,俊美的男人眼瞼下垂,沒完全藏住眸底的煩躁,更是直白地表露在他的動作中——暴力地扯著領帶。
祝宵連忙踮起腳尖,抓住池嘉的手。體溫迅速地傳遞,池嘉的眼簾輕抬,毫不偏移地盯著祝宵的眼睛。
祝宵只敢跟他對視一秒,便逃避地將目光落在池嘉的領帶上,掰開他的手,溫柔道:“你別這樣扯,領帶都被你弄皺了。”
要不是池嘉今天帶的領帶,和她之前送他的生日禮物長得那麼像,祝宵就不會開口這麼說了。
它們相似得讓她看錯,害她有惻隱之心,她心堵著,總覺得自已那條認真挑選的當池嘉生日禮物的領帶,也被池嘉這樣好不珍視。
“你耐心點,好好解。”
“別總不耐煩,用不了多少時間。”
那種時候也是——
好好的衣服因為他的急躁,總是害她穿不了第二次。
……
把領帶抽下,祝宵的腳底落回地面,池嘉利索地脫下西裝外套,披在祝宵的身上,然後握住她的手。
似乎是,沒意識到,不小心的,和她十指相扣了。
面色沒有絲毫的改變,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厭棄和鄙夷。
“走吧,回家。”
她卻從外到裡,整個人都膨脹熱烈起來。
……
宴會里的喧囂還沒停,明亮的燈光落在門口臺階上。祝宵瞥了眼身側的男人,並不確定,乾脆直接問,“你去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嗎?我碰到了幾個,你的同學。”
“嗯。”
“哦。”
原來,已經去過了。
那她的謊話,是不是露餡了。
……
完蛋。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
池嘉拉著祝宵直接繞著宴會大廳外部走,一路走去都沒什麼人,大概是都還在大廳裡面。
不長不短的路,安靜得有點過分。
祝宵感覺自已的掌心都出汗了,也不知道池嘉有沒有察覺到,明明沒幾分鐘前還說冷,現在她卻手心出汗。
不能讓池嘉發現,她緊張。
祝宵舔了舔唇,主動挑起話題,“你和蔣茉的丈夫熟嗎?”
祝宵想過池嘉可能回答,熟,不熟,一般。就是沒想到他會問——
“蔣茉是誰?”
啊。
祝宵驚訝得嘴張開都要可以塞下一個雞蛋,可能是她的沉默,也讓池嘉迅速意識到不對勁,男人若無其事地找補道:“我是來參加許博易的婚禮的。”
只是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讓祝宵窺探到。
只被她看見的,這樣的池嘉。
只是這樣想著,就感覺心間湧上一股甘甜。
……
許博易,那應該就是新郎的名字。
你來參加他的婚禮,連他老婆叫什麼都不知道。
還真是不上心呢。
這樣的吐槽祝宵當然不敢當面說出口,大腦飛速運轉。
而有的疑惑明明不太恰當,卻瘋狂地跳進她的腦海,似乎是非要一個答案不可。
祝宵抿了抿唇,“池嘉。”
“我們高中那些認識你的,但可能和你不是很熟的人,知道——
“我們結婚了嗎?”
知道——和你結婚的人是我嗎?
為什麼祝福的時候,總是把我說得像顧西西?他們知道你娶的,不是你高中喜歡的那個女生嗎?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池嘉語氣淡淡地回答,“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
“這種事很快就會傳開的吧。”
更別說我一開始就發訊息跟每個人都通知了。
怎麼還會有人不知道——
我和你結婚了。
我的妻子,是你,祝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