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偶

這個人偶……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夏梧銘緩了緩心中的震撼，凝神打量起眼前頗為巨大的玻璃展櫃。

展櫃有兩米高，展示的平臺距地面大概一米左右，而內部的橫截面積足有一平方米大。

底座是典雅厚實的雕花木頭，隱隱散發著獨特的香氣。

櫃中鋪了大面積的紅絲絨布，除了人偶站立的地方，其餘的空位都被鮮紅的玫瑰花瓣填滿——彷彿人為打造的花海，圈出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展櫃靠前的地方擺著一塊小牌子，用紅色的列印字型寫著作品的名稱和七年前的一個日期，似乎就是人偶的創作時間。

作品的名字是《替嫁》。

夏梧銘接著往後看，就看見那個只有人的小臂大小的人形瓷偶靜靜地佇立在展櫃的最中央。

人偶身後是一個銀製藤架，上面層層纏掛著尋不到頭尾的紅色綢帶。

明明是代表祝福的姻緣繩，卻莫名讓人聯想到祭奠時懸掛在窗欞上的白色布條。

架子的頂端像枝蔓一樣向外延展，活像是一張正在捕獵的紅色巨網，一晃神，又好似一張虎視眈眈的血盆大口。

人偶本身已是極美，卻在這種佈景下更多了一絲攝人心魄的魅力，彷彿被賦予了生命。

夏梧銘突然聳了聳鼻子，聞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味道，極其淺淡，似乎是雨後泥土發酵的氣息，卻又多了幾分熟過頭的糜爛。

為了捕捉這絲味道，他視線下移，看向作為底座的木頭，打量了許久。

木頭的幽香絮繞在鼻尖，彷彿之前聞到的氣味是他的錯覺。

君墨舒見夏梧銘對木製底座凝視良久，不由也跟著打量起來。

這一看之下，就發現了一點奇怪之處。

“梧銘，這是烏木，又名陰沉木，具有獨特的香味，不怕水不怕陰，而且耐腐蝕性極強，十分稀少，是一種能用於製作藝術品的上好木料。”

祂若有所思，“一般來說很少有塊頭這麼大，成色還這麼好的烏木，僅用來承重的話未免有些浪費，裡面也許裝了什麼東西。”

夏梧銘點點頭，小耳朵動了動，旋即陷入沉思。

顧柳的確有幾分藝術天賦，光是這一具面容精緻仿若真人的瓷偶，就已經是常人難以達到的水平了。

只是，這樣有才華的人，在七年前就已經創作出了眼前足以驚世的作品，為何卻一直都沒起過什麼水花？

還有，他剛才聞到的氣味，有沒有可能就是從烏木內部傳出來的？

但很顯然，一隻貓沒有那個力量去撬開這麼大的底座，夏梧銘也沒打算第一夜就打草驚蛇。

他收回視線，跳下沙發，開始向著房子內部走去。

與此同時，天書空間內，君墨舒把疑點和夏梧銘說過之後，就開始輸入世界核心的許可權金鑰。

“嘀”的一聲後，金鑰顯示輸入正確。

隨之而來的，是一條條生命線像多重蛛網一般在君墨舒的眼中鋪展開，錯綜複雜，令人眼花繚亂。

每一條生命線就代表一個生命，它們交錯相融，又各自分離，構成了龐大的生命軌跡系統。

已經死亡的生命所對應的生命線也走到了盡頭，不再發生變化，不論這條生命是否在人類歷史中留下痕跡，都能夠在世界樹上添上一筆，成為骨架、成為基石。

而仍然在世的鮮活生命，其生命線則依舊活力滿滿，隨著他們不同的選擇而向不同的方向生長，昂揚挺立在前人的肩膀上，肆意書寫未來。

每一個世界的生命軌跡系統，都是一棵龐大的樹。

君墨舒如今的工作，就是要藉助這生命軌跡系統，從最本源的地方尋找出令世界法則感到威脅的生命。

不論是本世界的人奪舍或重生，還是異世界的靈魂穿越過來，生命線都會表現出異常。

只是，其中的篩選與辨別，若要僅憑肉眼完成，怕是在痴人說夢。

不過這還難不倒祂。

作為中央世界的“公務員”，祂從來都不是吃乾飯的。

只見祂雙手交錯成一個奇異的姿勢，又向外一展，前方就出現了一個懸空的光屏。

祂動作不停，在光屏上敲下一串串字元。

如果夏梧銘在這兒，就會發現這是用中央世界通用語輸入的規則程式碼，而這一行行的程式碼正在逐步構建出一個複雜程式。

直到最後一個字元敲完，君墨舒才長舒一口氣，將光屏抓取到手心，而後投放到生命軌跡系統裡面進行掃描。

等待期間，祂看著自已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另一邊，夏梧銘正行走在與客廳相連的長廊上。

長廊裡一共陳列了七個展櫃，除了之前看見的那個以外，還有六個型號與其相同的玻璃展櫃，底座依然沿用整塊的烏木。

因為高度的關係，夏梧銘不站在沙發上時，只能隱隱看到展櫃裡面有東西，並且有極大的機率也是人偶。

然而，還不等他跳起來確認，走廊盡頭就突然傳來一聲奇怪的動靜，像是什麼東西發生了碰撞。

隨之一聲悶哼響起，夾帶上幾道隱忍的喘息。

緊接著，門把手開始轉動，一抹昏黃的燈光投在了長廊的牆上，引起了夏梧銘的注意。

……顧柳竟然真的還沒睡？

拖鞋敲擊在地板上，從長廊盡頭的一個房間走入另外一個房間。

夏梧銘屏息凝神，耳朵警惕地豎起，無聲向長廊盡頭的轉角逼近。

過程中，一種翻找東西的聲音漸漸在他耳朵裡變得清晰。

他在轉角處的黑暗中蟄伏起來，腦袋悄悄地往外探。

從他的視角看過去，有兩個相鄰的房間亮著燈。

其中一個燈光是柔和的暖黃色，照在牆上偏暗，像是檯燈發出的光。

另一間則是冷白色，從上至下垂直灑落在房間裡，照得整個區域亮堂堂，明亮又刺眼。

翻找東西的聲音便是從後面那間開著頂燈的房間裡傳來。

夏梧銘思忖兩秒，而後抬腳，無聲地向開著頂燈的房間走去，趁著房裡聲音猶在，他迅速略過門口躍進另一邊的陰影處。

顧柳的動靜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腳步聲漸漸向門口接近，最後在門前停滯。

黑貓垂著眼簾屏息靜氣，縮在門邊巋然不動。

頭頂突然傳來男人的一聲低罵，眨眼間，冷白色的燈光就已熄滅，只剩手機螢幕的光映在男人陰鷙的眉眼上，顯得整個人有些冷然的蒼白。

顧柳的手指在螢幕上飛快點了幾下，而後放下手機。

有那麼一瞬間，手機螢幕散發的燈光險些照到縮在牆根的黑影上，但很快就熄滅了。

他抬腳向隔壁走去，反手撫上門把。

夏梧銘此時才動身，在門關上之前無聲地溜進漆黑一片的房間裡。

門外安靜了一會兒，片刻後傳來“咔”的一聲。

——是房門落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