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之後,易寒聲躺在床上眼神沒有焦點地盯著天花板。

他心裡想了很多,最終卻也只是長長地撥出一口濁氣。

正準備閉眼強迫自已進入睡眠,卻又猛然被一道雷聲吵醒。

坐起身來,忍不住擔心樓上的人有沒有貪涼開窗。

正欲起身下床,但想了想又重新躺了回去。

就這樣翻來覆去一陣後,門口卻忽然響起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

幾乎是立刻,他翻身下床,快走兩步到門口,將並未上鎖的房門一把拉開。

“——”

不出意外地,迎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易寒聲,我害怕。”

“……”

不論語氣動作還是神情,眼前這人看不出一絲害怕的樣子。

易寒聲不禁有些怔愣,一向運轉迅速清醒理智的大腦有些難以處理眼前的情況。

但好巧不巧,這時窗外再次閃過一道亮眼的白光。

“轟隆——”

隨後一道悶雷聲炸響在兩人耳畔。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眼前一花。

下一刻,懷裡便多了一個人。

“……”

反應過來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易寒聲下意識就想後退。

可由於被她桎梏,只能雙手握住她環抱在自已腰間的纖細手臂。

微微用力——

用力——

算了。

感受到她無法拒絕的力氣,他直接放棄掙扎。

男人抬起右手,安撫性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原本就好聽的嗓音在靜謐的氛圍下更顯低沉溫柔:

“別裝。”

“……”

最終,簡尋還是如願以償地進了門,甚至還得寸進尺地上了床。

當然,僅僅只是睡到了床。

聽著窗外不甚清晰的雨聲和時不時便會響起的陣雷,她一時間沒了睡意。

原本平躺的身子拱了拱,側向他開始沒話找話:

“剛才為什麼不繼續講了?”

“……”

片刻的沉默過後,睡姿規矩的男人才慢慢眨了眨眼睛,似是沒聽清她方才的話:

“什麼。”

“你小時候的事。”

簡尋重複了一遍:

“剛才講到一半,為什麼突然不講了?”

其實她對那些事好奇心也沒那麼重,畢竟小時候的事她是真的沒什麼印象,也不記得了。

而且以前的事其實並不能對她的感情造成什麼影響,喜歡易寒聲也不是因為那些陳舊的過去。

她只是喜歡聽他語調平緩的嗓音,再加上眼下這種氛圍,找點話說顯得沒那麼幹巴。

“……”

雖然猜到她大機率會說些什麼,可聽到她這麼問,易寒聲還是有一瞬間的錯愕。

他平置於腹部的手緊了又松,而後才狀似無意道:

“時間太久了,很多事情記不清了。”

他說著,簡尋又趁機往那邊拱了拱,直到兩人之間距離不足一掌才停下。

揚起視線去尋他的眸子,語氣不置可否:

“是嗎?”

“不是。”

“?”

簡尋凝眸看向他,卻見身旁的男人神情平靜地盯著天花板,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只是希望以後你如果能想起我,記住的是現在的我。”

小時候的易寒聲,太狼狽了。

如果她一定會離開,那他希望簡尋記憶裡的易寒聲,起碼是得體的。

“等以後幹嘛,我……”

簡尋臉上茫然只停留了一瞬,突然便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

她沒再接著往下說,只是又往前拱了拱,將腦袋抵在他肩膀處,語氣平靜地陳述:

“許妙妙把錄音發給你了。”

許妙妙能成為時空管理局的正式員工,自然不會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愚笨呆傻。

在她找到自已的時候,簡尋就已經猜到了這人另有目的。

這個世界的本質她並不意外,畢竟一頭野豬都能成人,攻略遊戲什麼的也並不難接受。

而當她知道許妙妙的任務其實是易寒聲的黑化值時,就猜到了自已會是她行動的目標。

將錄音發給易寒聲,試圖激怒,刺激他黑化。

可現在看來……

想到這裡,簡尋仰頭看了看男人線條優越的側臉,在心中腹誹:

遇到這種情況,黑化值已經達到99%的男主難道不應該紅著眼睛掐著女主的脖子威脅要囚禁她一輩子嗎?

怎麼還真讓他拿上隱忍剋制,愛她就放她自由的深情男二劇本了?

“……”

她的內心活動易寒聲當然不知道,他沒說話,算是預設。

其實他早就知道身邊的簡尋並不是原本世界線裡既定的那個人。

因為季念薇並不是他遇到的第一個攻略者。

從小到大,他已經見過無數個攻略者,那些人大部分都像季念薇一樣,高傲又自大。

他們將自已當成救世主,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對他施捨所謂的救贖。

他沒信過,但確實從那些人口中知道了很多事情。

比如這個世界的規則,比如他應該經歷的人生,再比如,簡尋。

在無數次的懷疑、堅定、潰敗和重塑自我的過程中,那些人口的黑化值幾乎就要達到頂峰。

一邊與既定軌跡做著貌似毫無意義的抗爭,一邊又從心底生出一種乾脆與世界同歸於盡的念頭。

可每當這種情緒被無限放大時,那跨越千里萬里的一次見面,就像一道春風拂過。

寂滅的一切開始重生。

儘管早有預感,但真正聽到她親口承認的時候內心想毀滅一切的情緒還是難以自持地湧現。

他也曾想。

如果她完不成那所謂的攻略任務,是不是就會一直留在他的世界。

可在看到那雙眼睛時,他又勸自已:

算了,畢竟是她的願望。

可是現在……

“……”

靜謐的房間裡,除了兩人清淺的呼吸聲,便只有被隔絕在外鬱郁惶惶的雨聲。

平躺著的男人眼睫微顫忽然開口,語氣認真且鄭重:

“簡尋。”

“嗯。”

“不能留下來嗎?”

“……”

一陣令人緊張的沉默過後,原本靠在肩膀處的熱源消失。

他有些心慌低頭去看,卻猛然對上一雙即使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輝如鑽石般的眼睛。

她不答反問:

“留在哪兒?”

像是被大海深處的人魚歌聲所蠱惑。

他每分每秒都在努力剋制的,計劃中絕對不會讓她知道的,屬於易寒聲的願望。

脫口而出:

“我身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