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太后娘娘到底貴為太后,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許是她在宮裡日子也不好過,有無可奈何的地方呢?”

丞相夫人整個頭嗡嗡直響,嘴角無力地勾出嘲諷冷笑。

無可奈何,呵呵。

那他們有沒有想過自己這些年來,過的又是什麼樣的日子?

夫妻多年,自己對相爺可謂無微不至,就連他想納春姨娘自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

他竟然還不滿足。平妻,京城裡誰家達官貴族府裡會允許平妻的存在?

這不是要讓她這個丞相夫人在全京城人面前抬不起頭嗎?

丞相夫人呆坐在地上,看著桌上的蠟燭燭光搖曳。思緒彷彿回到了自己身披紅色嫁衣,在喜床上羞澀看著紅燭的那刻。

蠟燭漸漸燃盡,熄滅。在丞相夫人心裡,與蠟燭共同燃盡的還有自己這輩子對夫君的所有愛意。

天邊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落到她蒼白的臉上。朝陽宛若帶來莫大的勇氣,她站起身,推開窗戶。

丞相夫人眼神堅毅,喃喃說出任何人都聽不清的話。

“夫君,你做得出來初一,那就別怪夫人我嫁雞隨雞,做個十五好好回饋你了。”

與此同時,在書房裡焦慮等了一整晚的劉相,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劉七郎討好地為他披上毛毯,關切道:“父親熬了一宿,累了吧?要不讓兒子留下來等信,您到姨娘那去歇會兒也好。”

“不可。”劉相搖了搖頭,他一回到府裡就安排人去詔獄。

那西洋人知道得太多了,池璟曄可是活閻王,到了他手裡,再硬的嘴都能給他撬開。

之前派去刺殺他的人好歹都死了,他就算是知道自己是幕後主謀也沒有人證。

但這回不一樣。西洋人在皇上面前行兇,被池璟曄當場抓捕。

眾目睽睽之下,皇上就算再想替自己的外祖父徇私,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最好是讓那個西洋人來個死無對證,自己哭訴幾句年老用人不慎、請辭歸田,皇上再借機挽留,低低放過。

大不了罰俸三年,這次危機定能這麼平安度過。

只是沒想到,他們派去的人過了足足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劉相越等越心慌,那人該不會又是有去無回了吧?

眼看上早朝的時間就要到了, 劉相不得不換衣服出門。

劉七郎親自為他戴上官帽,有些猶豫開口:“父親,我們派去的殺手還未回來覆命,要不,您今天先稱病不去早朝吧?”

“不妥。”劉相搖頭,“昨日剛發生了刺殺,殺手還是為父帶進宮去的。結果今日為父就稱病,豈不是顯得為父心中有鬼?”

就算派去滅口的人失敗了,自己也要上這個早朝。否則,誰知道那攝政王會在朝堂上如何給自己潑髒水?

不怕,太后娘娘垂簾聽政。有她在,自己一定會沒事的。

對,得趕在早朝前給太后送信!

劉相從暗格中取出一小包藥粉,夾在書信中派人即刻送進宮裡去。

——

壽康宮,劉太后梳洗好換上朝服。總管太監趙公公慌忙從外邊進來,將大宮女以外的宮人全都支了出去。

劉太后正對著全身銅鏡檢查儀容,見他這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心裡兀然慌亂。

“怎麼回事?”

趙公公從懷中拿出信函,奉給劉太后,“娘娘,這是相府傳來的,說是十萬火急。”

“莫不是昨晚的事……”劉太后連忙開啟信件一看,一目十行看完後心髒都差點驟停。

“嫣兒吾兒,計劃失敗。

這裡有一包神藥給皇上服下後,可為為父爭取時間脫困。

放心,這藥不會傷身,只會讓中藥之人精神不佳,停藥後即可恢復。

屆時可於大殿上提出沖喜一事。牢記,劉家全族繫於吾兒一身。

父泣求。”

藥粉小小一包在劉太后掌心中,卻彷彿有著千斤重量,能將她與皇帝的母子之情瞬間壓斷。

可父親這封信裡所言,又何嘗不重呢?

劉家是自己依仗的孃家,是自己的底氣。當初若不是父親的支援,皇兒又豈能如此輕易坐穩皇位?

若是劉家真的倒了,攝政王一人獨大,那她跟皇兒豈不是猶如砧板上的魚,任他左右?

“娘娘……”趙公公輕聲提醒,“還有半個時辰就該上早朝了。”

清晨燭火漸漸變弱,眼看就要熄滅。劉太后搶在燭火徹底消失前,在上面點燃了信件。

只留下那包輕飄飄的藥粉,被她緊緊攥在手心。

“快去將皇上請來,本宮要親自為皇上備膳。”

小趙子不敢耽誤大事,急衝衝跑到養心殿。趕到時,小皇帝已經在用膳了。

“你說母后親自下廚?”

“是啊,皇上您的萬壽節受驚了,太后娘娘記掛了一晚上呢。一早起來就說要親自給您下碗長壽麵壓驚。”

趙公公說話間偷摸瞥了桌子一眼,皇上這早膳都快吃飽了吧,還會去壽康宮用膳嗎?

要是自己不能將皇上請過去,壞了太后娘娘的大事,那自己怕是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小皇帝摸摸自己有些微脹的肚子,毫不猶豫地起身朝外走去。

“母后難得為朕親自下廚,朕現在就去!”

小英子連忙跟上,看著高興到飛奔的皇上,他紅了眼圈。

其實也不能說“難得”,皇上出生至今,太后何時有親自為皇上動手做過什麼?

就算是笑臉,也沒有幾個。反而是斥責和數落更多。

也難怪皇上聽到太后親自為他下面的訊息會如此開心。

小皇帝跑得極快,氣喘吁吁趕到壽康宮的時候,太后堪堪才將面加好料端了出來。

看到親自端面的幕後,小皇帝感動到差點落淚。

“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金枝玉葉,這些粗活讓宮女幹也是一樣的。”

對上兒子天真孺慕的笑臉,劉太后眸底閃過一絲掙扎。

大宮女見狀偷偷扯了扯太后的袖子,輕聲提醒,“娘娘,早朝的時辰快到了。”

劉太后長長的護甲掐進掌心,不再猶豫,她將長壽麵往小皇帝面前推了推。

“哀家為自己兒子做這些也是應該的。乖,快吃吧,該上早朝了。”

小皇帝不疑有他,即使肚子已經很飽了,但他還是將整碗長壽麵吃個精光。

摸著鼓成大西瓜模樣的肚子,小皇帝難得有勇氣牽上母后的手。

“母后,咱們一起去金鑾殿吧。”

“好。”劉太后別過臉去,眼角飛快落下一滴眼淚。

——

詔獄門口,池璟曄帶著一身戾氣走了出來。

譚圓跟在身後,胸口玄衣隱約滲出血色。

池璟曄上馬車前,轉頭看向面色略顯蒼白的譚圓。“今日無需陪本王入宮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賊人如此猖獗,都敢到詔獄來滅口了。宮裡也不安全,王爺,讓屬下跟著吧!咳咳咳……”

譚圓說話過於激動,拉扯到胸部的傷口,控制不住咳了起來。

昨夜他們審訊西洋人時,突然出現了幾個武藝高強的刺客,其中為首那人更是武功深不可測。

賊人招招致命,刀劍全都攻向那個毫無武力可言的西洋人。

任誰都能推斷出,定是幕後主使主人派來滅口的!

譚圓也是為了保住人證的性命,這才英勇負傷。

“好在賊人沒能得逞,本來那西洋人還嘴硬著呢,被刺客這麼一嚇,直接將整件事所有細節都全盤托出。要是我今天見到那劉相,定要當面謝謝他。”

池璟曄覷了他一眼,傷口都還疼著呢,就這麼嘚瑟。

不過一想到譚圓所說的場景,倒是也挺解氣的。

“省省吧,你還是想想回去該怎麼跟陽春解釋受傷的事。”

池璟曄說完翻身直接上了馬,“即刻把本王的馬車送回府,不得有誤。回府後,去找許大夫換藥。”

譚圓不敢再貧嘴,乖乖上馬。頭一回坐上王爺的馬車,他這兒摸摸、那兒摸摸,嘴裡嘖嘖稱讚。

“嗐,主子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就是怕我騎馬震到傷口,才將馬車讓給我的嘛。直說不就行了,還害羞了。”

——

池璟曄趕到金鑾殿的時候,朝臣們已經開始了每日的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