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成突然對我抱拳道：“葉少俠，此番恩德，老夫銘記於心，但此間之事，老夫實在不願你牽扯進來。老夫自有應對之法，你先下去吧。”
我聽聞此話，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法澄大師上前拉過了我，我便退在他身旁。
我小聲問道：“大師，馮老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
法澄大師搖了搖頭，道：“只有法慧師兄懂馮施主的意思。”
我看了一眼法慧方丈，只見他仍是慈眉善目，臉上神色並未有什麼變化。但我卻覺得事情並非這麼簡單，馮大成的話裡明顯有其他的意思，但只是我聽不出來。
馮大成朗聲道：“此事與這位葉少俠無關，還請眾位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不要刁難他。”
他此時淚光已經隱去，神色坦然間，反而有了一絲笑意，但他的話在我聽來有些淒涼之感。
人叢中聽完馮大成的話登時便有人大聲喊道：
“我們是什麼人？怎麼會來為難這位小兄弟？”
“馮前輩放心，我們是來評判你與天清門之事的。”
“所以關於杜掌門小舅子的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杜易行哈哈大笑：“看來馮前輩這招並不高明，還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吧。”
馮大成也是爽朗一笑，道：“杜掌門，你苦苦相逼，老夫能不知道你的心思麼？”
杜易行笑聲漸止，恢復了那副冷笑神態來：
“杜某人不過是想替侄兒討個公道罷了，哪知少林寺卻廣邀好手，相助於你。杜某人不才，但也知道有仇報仇的道理。”
馮大成仰天打了個哈哈，道：“老夫還未上少林寺之時，杜掌門想要抓的便是老夫，想用老夫在武林大會上威脅方丈大師。現下在眾人面前，已經不能抓老夫作為威脅了，老夫明白，你不過只是想要老夫的命罷了。”
我沒想到馮大成也料到天清門的野心了。
杜易行臉色青一陣紫一陣，他顯然被說中了心事，他揮起掌在空中虛劈了一下，大聲道：
“馮老頭兒，你殺了我蘇震兄弟，此刻還要血口噴人，究竟是何居心？”
此時的杜易行殺氣騰騰，看來頃刻間便要出手。
馮大成捋了捋鬍子，道：“老夫在江湖上成名已有數十年，自問未曾做過一件錯事，但就因蘇震此人所欺，老夫打死了自已門下大弟子，真是大錯特錯！杜掌門，老夫就問你一句，我殺蘇震，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四字猶如晴天霹靂，這是馮大成說的最響的四個字，少林寺外眾人登時鴉雀無聲，但我想這四個字在當時每個人的耳中不斷迴盪著。
法慧方丈緩緩道：“阿彌陀佛！”
杜易行此時卻不怒了，他反而咧開嘴大笑：
“哈哈，何錯之有？江湖上都說馮老前輩重情重義，我看是徒有虛名罷了。大家都聽到了吧，既然馮老前輩已經承認錯殺了門下大弟子，也承認殺了我蘇震兄弟，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眾人自有評判！”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顯然杜易行要將話頭引往馮大成錯殺大弟子之事。我心登時往下一沉，杜易行神色一瞬之間居然能變得如此之快，而他的話鋒卻仍然凌厲。
馮大成昂然道：“不錯！雖說老夫是受人所欺，但也是老夫糊塗，不辨真偽，誤殺了門下大弟子，這是老夫平生之愧。”
馮大成神色堅毅，花白鬍子隨風揚了起來。
眾人在底下悄聲議論了起來，但我聽得出來，他們話裡話外均是把矛頭指向了馮大成。
我心下隱隱為他擔憂起來。
馮大成轉過頭來，悽然一笑，對著我道：“葉少俠，老夫讓計少俠在青魚幫手下受了三年之苦，此事也是老夫平生一大愧事，還盼你多加轉告老夫的歉意。”
我茫茫然點了點頭，說：“計師兄早已沒有放在心上。”
馮大成閉上了眼，若有所思，只見他握緊雙拳，緩緩地往前走了幾步，大聲道：
“你們皆說老夫錯了，那便是老夫錯了！老夫當年錯殺門下弟子，這條命早該賠了！”
聽聞此話，我便知馮大成有自盡之意，我急忙往前幾步想拉住馮大成，身邊的法慧方丈等人也是如此。
而我們還是晚了一步，馮大成運勁，雙拳擊在自已胸口，登時氣絕身亡。
我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聽到眾人的驚呼和法慧方丈輕輕的一聲嘆息。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回過神來。原來江湖並不需要打鬥使劍之類的，也能殺人。
而這種殺人手法，遠比一劍刺向喉嚨來得痛苦。
人群漸漸散去，他們當中有的人還帶著對此間之事的失望與抱怨：
“連架也不打，真是無聊啊。”
我不禁為馮大成的死感到難過。天清門想要馮大成死，但臺下的眾人卻想要馮大成不一樣的死法。我想他們要的，也許是讓馮大成被杜易行當場打死。
我問法慧方丈：“馮老前輩這一死，值得麼？”
法慧方丈話裡也帶著傷感之意：“阿彌陀佛！老衲先前已經看出，馮兄早有求死之意。”
我驚道：“方丈大師，你為什麼不救他？”
法慧方丈道：“善哉，善哉！葉施主，馮兄之舉，本意是為求解脫，老衲豈能阻止。你且看馮兄神色如何？”
我看向馮大成的臉，他人雖死，但臉上兀自帶著一絲微笑。
我心下明白。他是在為當年之事贖罪，也許他的做法是對的，法慧方丈的做法也是對的，那究竟是誰錯了？
我怒目看向杜易行，道：“是你殺了馮老前輩。”
杜易行還未說話，他身後已有幾人站了出來。我認得他們便是那日在西湖邊上圍攻馮大成的那些人。
他們指著我喊道：“掌門人，他便是那日在西湖救了馮老頭子的人！”
杜易行冷冷道：“好啊，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也敢欺負到我天清門的頭上來了。聽說你的劍法厲害得很，杜某人想好好領教一下。”
法慧方丈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杜掌門，今日之事還嫌不夠多麼？”
杜易行笑道：“方丈大師別誤會，杜某人怎敢在少林寺前放肆？只是想領教一下這位小兄弟的劍法罷了。”
我說：“你今天還不夠放肆麼？你雖然沒動手，但馮老前輩便是你殺的，這筆賬始終要記在天清門的頭上！”
不等杜易行答話，一旁的蘇於南卻是對著我怒道：“馮老賊是羞愧自盡，與天清門有什麼關係？姑丈，你快殺了這人！”
法慧方丈搖頭道：“阿彌陀佛！這位蘇施主小小年紀，開口卻是打打殺殺，實在不應該。”
我說：“蘇於南，你也是殺了馮老前輩的幫兇！你們和青面九惡勾結，還殺了孫爵和武克敵前輩！”
杜易行顯然惱羞成怒，大聲道：“方丈大師，他滿嘴胡言亂語，杜某人可不能讓他汙了我天清門的名聲！”
說罷，杜易行袍袖一動，一掌便向我劈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