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四喜與師妃暄騎快馬南下。

不一日即趕到了洛陽。

這座千年古都雄踞在黃河南岸。

城池東呼虎牢,南系洛水,北屏邙山,既有險要地勢,又兼風光綺麗,氣候適宜,漕運便利。

自古以來,洛陽都是天下定鼎之地,先後有夏、商、東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隋等八朝建都於此。

楊廣即位後,在周王城和漢魏故城之間,另建了新址,城周超過五十里,宏偉壯觀。

數月前李淵統兵攻佔洛陽,以此為都,建立唐廷霸業。

李淵又喜獲傳國至寶和氏璧,憑此壁昭告天下李唐取代楊隋的正統地位,一舉得到洛陽顯貴的一致臣服。

李淵入城時幾乎未動刀兵,就將這座千年古都收入囊中,再令百姓安居,商賈販利,雖然李淵才治理了洛陽短短數月,卻是讓城內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新朝氣象。

這日傍晚,黃四喜與師妃暄趁著夜色,翻越洛陽城牆,施展輕功降落在‘天街’一側的閣樓建築上。

‘天街’是洛陽的主幹道,寬達百步,貫通南北,黃四喜迎前望了一眼,見街道筆直延伸極遠,至少有七八里長度,暗贊此城的宏偉規模。

在趕赴洛陽途中,黃四喜與師妃暄始終在快馬奔行,罕有交流的時刻。

這趟入洛以後,黃四喜到底要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並沒有對師妃暄交過底。

如果是換成其他人,就這樣單槍匹馬闖入李唐的京城重地,一旦蹤跡暴露,造致城內禁軍圍攻,必定會陷入九死一生的局面。

但黃四喜盛名在外,僅僅是在萬軍之中刺死始畢可汗與武尊畢玄,就令師妃暄憂慮全消,哪怕是再兇險的龍潭虎穴,她也敢跟著黃四喜去闖。

不過她不願茫無頭緒的參與行動。

等她陪同黃四喜降至‘天街’邊緣,輕聲問了一句:“今趟黃郎君入洛,是不是打算潛入皇宮行刺唐帝李淵?”

黃四喜搖了搖頭:“李淵是一國之君,留著他老命有大用,我不會殺他,而會生擒他!但在擒他之前,我需要先找到寧道奇!”

黃四喜說到這裡,把目光從長街上收回來,望向師妃暄道:“師仙子在洛陽時久,清不清楚寧道奇的居所,他是否跟在李淵身邊擔任保鏢?”

師妃暄展顏一笑:“據我所知,寧道奇並不在李淵身邊!由於和氏璧會對武林高手產生精神干擾,李淵不敢將和氏璧收入寢宮,而是藏匿在宮外的隱蔽之地,寧道奇被派遣去看守和氏璧!”

李淵與寧道奇分居兩處。

這其實更加方便黃四喜私下與寧道奇接觸。

他又問師妃暄:“傳聞和氏璧含有奇異之力,可以隨著天時衍生變化,壁上時寒時暖,忽明忽暗,且世上沒有任何寶物可以隔絕和氏璧對精神的負面影響力,我們若在城內搜尋,應該可以感應到和氏璧的位置罷?”

師妃暄曾經在淨念禪院保護了和氏璧一年有餘,非常清楚和氏璧的底細:“銅質金屬可以減弱和氏璧的壁力外散,如果寧道奇使用銅罩藏匿和氏璧,必須靠近數十丈範圍才會有輕微感應,但若寧道奇攜帶和氏璧居住在地宮裡,就能徹底瞞過地上之人的探測!”

師妃暄朝城南方向望了一眼,又道:“當今之世,尤屬淨念禪院的禪主了空大師,對和氏璧鑽研最深,咱們可以請他入城,幫忙搜查和氏璧的蹤跡!”

“不!”

黃四喜拒絕道:“我們不能節外生枝,如果我入城的訊息被禪院之人洩露出去,傳到李淵耳朵裡,到時抓捕李淵會異常耗費時間!

況且寧道奇是從禪院奪走的和氏璧,為了防止禪院反覆爭搶,李閥肯定會對禪院發出警告,嚴禁院內和尚再插手和氏璧之事!”

這番話讓師妃暄一時怔神。

因為李閥確實警告過淨念禪院,而且向師妃暄也發出過勸告,要求慈航靜齋保持中立,不要干涉李閥與宋閥之間的爭鬥。

由於李閥對師妃暄的措辭並不嚴厲,師妃暄就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回頭想一想,李閥應該是仍舊沒有放棄拉攏天下正道魁首慈航靜齋的盤算,才會對師妃暄以禮相待。

但若李閥知道師妃暄已經開始給黃四喜效力,肯定會撕破臉皮,對慈航靜齋與相關佛門一起下手。

師妃暄就熄掉了邀請淨念禪院幫手的念頭,卻是說道:“洛陽城寬縱綿延十餘里,只靠我們兩人之力,恐怕找到天亮,也搜不到和氏璧的藏匿之地!”

“那也未必!”

黃四喜已經托起風水羅盤,霎時就感應到了異常氣象。

這股氣象之強烈程度,與邪帝舍利、五彩石相比,全都相差無幾。

黃四喜驟一測算,就輕易鎖定了氣象的源頭所在。

他朝師妃暄擺了擺手:“請師仙子移步!”

說完躍空提速,開始在長街兩側的建築上飛簷走壁。

師妃暄默不作聲跟在後邊,一路橫穿整條長街,盡頭是一片裡許方圓的倉庫區域。

師妃暄打量一看,給黃四喜介紹:“這裡是東都的儲糧重地含嘉倉,黃郎君怎麼到這裡來啦?”

含嘉倉是大隋修建的最大糧庫,庫內開闢了數百個糧窖,規模比瓦崗寨攻佔的回落倉只大不小。

隨著李閥攻克洛陽,含嘉倉也被李閥撿了便宜,儲糧可以支撐李世民與李建成對外征戰數年之久。

師妃暄轉念一想,秀眸忽的大亮:“含嘉倉的糧窖全部開闢在地下,這是藏匿和氏璧的絕佳地點!黃郎君,難道和氏璧埋在倉內的某個糧窖裡?”

黃四喜之所以趕來含嘉倉,正是受到風水羅盤指引。

他示意師妃暄隨同潛入倉內,穿梭於各大糧窖之間,邊道:“如果我測算沒有錯,和氏璧應該是位於東南角的第八個糧窖底下!”

師妃暄見他頻頻打量掌上羅盤,頓時起了好奇之意,心想:“黃郎君是靠這柄羅盤,感應到和氏璧的方位嗎?難道黃郎君懂得卜卦觀相之術,掐指會算?”

她天資無雙,年滿二十歲時,武學修為已經與她師父梵清惠不相上下。

除了武道以外,她對三教九流的技藝全都抱有濃烈興趣,不止謙虛好學,也好為人師。

她瞧見黃四喜的風水羅盤後,頓起獵奇之心,希望向黃四喜討教運使羅盤的測壁之法。

不過此刻穿行在含嘉倉內,隨處可見巡邏的唐兵,並非與黃四喜攀談的好時機,她就把疑惑藏在心裡,先尋和氏璧為重。

不一會兒,兩人已經靠近東南角那座疑似埋藏和氏璧的糧窖。只見窖邊搭建有一座簡易涼亭,亭下盤坐一位穿著峨冠博帶的老人。

這老人留著五縷長鬚,臉相古雅樸實,身形比常人高挺,即使盤膝而坐,也給人偉岸如山的感覺,他單手持有一杆拂塵,顯露出塵飄逸的隱士氣質。

雖然他是背朝黃四喜與師妃暄,但師妃暄仍舊一眼認出他的身份,傳音給黃四喜:“他就是中土第一宗師‘散人’寧道奇!”

大致目測了一下距離,寧道奇距離黃四喜與師妃暄所潛伏的窖頂,只有數十丈遠。

師妃暄又補充一句:“以黃郎君你的修為,即使近身到寧道奇身邊,也許亦可瞞過寧道奇的耳目,但妃暄武功遜於寧道奇,他可能已經感應到妃暄的氣息!”

“不要緊!”

黃四喜寬言安慰:“今趟來尋他,不是為了偷襲,無論他是否對我們的蹤跡有所察覺,我都會正大光明與他碰面!”

他說的碰面其實是‘切磋’的意思。

雖然在趕來洛陽的路上,黃四喜打算以定立道教為條件,遊說寧道奇脫離李閥。

但對於寧道奇這樣的宗師高手,僅僅憑藉一張嘴,很難說服寧道奇,黃四喜必須施展出超人一籌的武力,才能讓寧道奇心服口服。

黃四喜身形一晃,沖天躍起,於半空朝涼亭橫移過去,聲音回傳師妃暄耳中:“我去會一會這位名滿中土六十載的道門宗師,師仙子暫且在這裡稍候!”

師妃暄傳音回道:“黃郎君儘管與寧散人會武,妃暄來替黃郎君清理倉內的巡邏唐兵!”

她猜測黃四喜與寧道奇一旦交手,必定會把附近守衛給吸引過來。

也果不其然,等黃四喜躍空飛至涼亭數丈範圍時,忽然翻身落在地面。

只見黃四喜剛一站定,就‘噌!’的一聲,抽出了身背降龍劍:“寧散人接招!”

他說完持劍直劈,凝結一柄旁廣劍氣,斬在涼亭的亭頂上。

‘轟隆’一響,涼亭轟然坍塌。

亭體崩碎的殘片,一股腦全部砸向寧道奇,但寧道奇不緊不慢,兩袖揚起,晶瑩如玉的手從兩袖探出,真氣倏地外吐出體,在身外結出一座有質無形的氣瓶,將殘片盡數震離體外。

黃四喜在劍氣劈出一刻,降龍劍也脫手飛出,受黃四喜掌力牽引,懸空垂插在了寧道奇的頭頂上空。

劍上頓時雷光大閃,併發出‘鏗鏘’雷音。

同一時間,降龍劍上開始疾吐道道雷紋劍氣,對準寧道奇的氣瓶劈落而下。

寧道奇受到雷劍轟擊,心間大駭,急調體內真力,盡數灌入氣瓶之中,分不了半點神,動不了半點身軀,甚至已經無法轉頭,去看一看黃四喜的摸樣。

他心頭也湧出一股悔意,剛才他感應到數十丈外師妃暄的氣息。

但他自視甚高,習慣擺出世外高人的架勢,就故意氣定神閒,一動不動盤坐在涼亭下面,以示他鎮定自若的宗師氣度。

誰曾知道,師妃暄沒有向他發起攻擊,他反而迎來一位比師妃暄強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絕世高手,這高手只出一招,就把他打的手忙腳亂、疲於應對。

如果他早知道有如此蓋代高手陪同師妃暄而來,他肯定會早早撤離涼亭,拉開與這位高手的距離。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劍氣釋放的雷網,給鎖死在了原地。

就在他苦苦支撐之時,含嘉倉內的巡邏唐兵全都聽見了雷鳴響動,紛紛趕來一探究竟。

師妃暄瞧見唐兵合圍過來,翻手拔出她的配兵‘色空劍’,準備把唐兵盡數料理。

結果不等師妃暄發劍,只聽寧道奇上空的降龍劍,雷鳴之音忽然擴漲高亢,如似發出一股音波,朝著四面八方橫掃而去。

師妃暄立時意識到,這股雷音裡攜帶了黃四喜的精神密法,一旦滲透入體,就會對經脈形成強勁的震盪破壞力。

師妃暄馬上收斂心神,抵禦雷音的精神衝擊。

但周圍上百唐兵卻是沒有抗音能耐,耳間驟一聽見雷聲,頓覺經脈彷彿爆破一般,氣血翻騰不息,‘噗噗!’聲響,一個接一個噴出血漬,全部震暈在了當場。

很快,偌大的含嘉倉內就再也看不見唐兵的站立身影。

師妃暄見狀,緩緩收回色空劍,目光轉向黃四喜時,心間滿是震撼,驚詫尋思:“黃郎君的劍術已經修至攜雷帶電的地步,這儼然就是仙家神通!怪不得他能在數十萬胡虜鐵騎之中刺死始畢可汗與武尊畢玄,他的武力修為恐怕早就超越了三大宗師!”

她眨動美眸,移向寧道奇,又想:“寧散人絕對不是黃郎君的對手,觀兩人交戰的局面,黃郎君有誅殺寧散人於當場的能力,寧散人想逃走,可能都沒有半點機會!”

寧道奇自己也是這樣的看法。

他全力運使的氣瓶,在雷紋劍氣的轟擊下,很快就土崩瓦解。

眼瞅著雷電就要轟實在寧道奇的天靈蓋上,雷音突然消隱無形,頭頂的降龍劍也‘呼!’的一聲飛走,回落黃四喜掌間。

寧道奇察覺到黃四喜鋪天蓋地的劍襲,在這一瞬間,如潮水般退走。

他心裡不禁暗鬆一口氣。

等他神緒恢復平靜,霍地一揚手臂,把身後的道袍披風捲到面前,攤開一看,只見披風上被劍氣切割了一行字跡。

上面寫著:“降龍破寧道奇‘散手八撲’於此,特為散人賀!”

寧道奇看罷這行劍文,嘴角頓時露出苦笑。

他已知身後這位高手的身份,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刺客降龍,草原傳唱的真龍可汗。

他立即起身,面朝黃四喜,躬身說了一句:“貧道久聞降龍威名,所謂盛名之下沒有虛士,古人誠不欺貧道!”

他說完縱身一跳,墜落旁邊的糧窖底下,停滯了片刻,‘呼啦!’一聲又衝了出來,身形凌空翻轉,降落在黃四喜面前。

只見他把掌間提著的一個銅盒,雙手捧在黃四喜面前:“和氏璧在此,請降龍道友笑納!”

他以為黃四喜趕來這裡,就是為了搶回和氏璧。

黃四喜也沒有拒絕他的獻寶,伸手把銅盒取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