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黃雀在後
桂林往事:1937至1945 夏正記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左春聖聽完心裡頓時覺得這個郭平邦未免也太黑了——話說得比誰都好聽,聽上去像是處處在為他人著想,可跳出來一琢磨,這是要自已又當孫子,又受他監視。
但他又能說什麼呢?除了點頭答應,感謝對方考慮周到以外,他也別無他法。
郭平邦雖見左春聖連連答應著,但他也還不完全放心。直到看見對方表情也沒什麼太大變化,他才開口問道:“不知道左校長您是哪裡人呀?”
在郭平邦看來既然正事已經說完,那聊聊閒天也是順理成章的了。
“山西的。”
“山西呀!那裡歷史可是悠久著呀。可惜日本人不做人事。不過左校長您已經來了桂林,也不必太過擔憂,桂林這裡歷史底蘊可不比山西差。閒來無事你可以去轉轉靖江王府和這邊的山水嘛。桂林山水甲天下可不是我們桂林人自已吹出來的。”
“一定一定。”左春聖知道對方是在跟自已假客氣。而且山西那個地方,就是自已的傷心地,就算沒有日本人,他遲早有一天也會回去收拾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
“左校長是一個人來桂林敘職的嗎?”
“謝謝郭局長關心。我家兒子兒媳也跟著我一起來的桂林。”
“哦?那貴夫人呢?”
左春聖以前最討厭別人問自已這個問題,但在官場上混久了,也早就已經麻木了。
“過世了。”
“啊,那左校長完全可以在桂林再找一個嘛。”
“孩子都大了,再說吧。”
“不知左校長的公子現在在桂林幹什麼呢?”
左春聖一聽這話,心裡大喜,終於到了這步了。他裝孫子一方面是因為自已在桂林還有正事要做,一方面也是為了自已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但他面上卻只是淡淡說道:“現在還沒找到工作呢。我才來桂林,就算想給他倆解決我也使不上力。”
郭平邦一聽就知道對方這是在跟自已要東西呢。也對,就憑左春聖剛才那一系列表現,他心裡也清楚對方是在故意跟他示弱。對狗嘛,就要胡蘿蔔加大棒。
於是郭平邦笑道:“左校長都如此識時務,想必貴公子也差不到哪裡去。我看不如這樣好了,你們學校的教導主任也到了該退休的年紀了,不如就讓貴公子頂上去吧。”
“啊,這!”左春聖心裡雖是大喜過望,但他更多的是在心裡感慨天高皇帝遠,權利大過天。對方一句話的事兒,自已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的工作就搞定了。
“左校長你不必多慮。這教導主任嘛,本來年紀就大了。早退休晚退休也不差那麼幾天。貴公子明天就可以去辦理手續了。你讓他這之前來我辦公室一趟。”
“哎呀,這怎麼敢當。我在這裡先替我家犬子多謝郭局長的厚愛了。”
“哪裡哪裡,你我都是搞教育的。而且以後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了,這麼客氣幹嘛?”
左春聖點了點頭。
其他人也知道左春聖算是和自已上了同一條船,於是包房裡自然一派祥和。
等到眾人散場離席的時候,春記油茶裡一個男人卻在打電話跟另一個人彙報著郭平邦等人在包廂裡的所有細節以及飯店門口發生的一切。
電話那頭的人聽完,說道:“姓郭的還沒算蠢透。帶個妓女,哼。”這人冷笑了幾聲,接著說道:“他沒把細節說出去吧。”
電話這頭的春記油茶的經理連忙答道:“沒有。他只是罵了那個女子師範學校的陳校長一通。”說完他又把細節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一遍。
“算他知趣。這個左春聖和他兒子,你告訴那個姓郭的,讓他盯緊點兒。”
“是!”
電話剛掛完,這個男人不由得在心裡盤算道:這個左春聖絕不僅僅是重慶派下來的那麼簡單,他背後應該還有其他人;否則他不可能如此卑躬屈膝!
剛想到這兒,一邊自已豢養的金絲雀田清靈此時卻褪去了自已身上的浴袍湊了過來。
男人見狀一把把這女人摟進了自已懷中。
這邊,雷蕾本以為晚上被郭平邦帶去出席飯局不僅能掙一大筆外快不說,指不定還能結識不少新客。哪裡曉得被自已這麼一鬧,所有設想全部落空不說,如今還得想辦法自已回她的億姊坊去。
想到這兒她恨不得把那個和自已對罵的女人,也就是蔣蘭的頭髮全給薅下來。但她看了看蔣蘭身邊站著的幾個男人,瞬間也就打消了自已的這個念頭。可她實在氣不過,於是憤然罵道:
“我是和你們這家有冤還是有仇啊?白天把我撞到地上,現在又來斷我財路!你們今晚上必須把話給我在這裡說清楚!”
謝家眾人包括王志剛兩口子壓根兒就懶得理她。謝戰強已經知道這頓飯是吃不成的了,正打算帶著其他人再去找家店。
蔣蘭此時正好有氣兒沒處發,聽完蕾蕾這麼一說,轉頭對著她冷笑道:“呵,我說怎麼說話這麼難聽呢?原來是個婊子啊!”
蕾蕾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怒斥道:“你罵誰呢?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嗎?那可是桂林市教育局的副局長!”
蔣蘭一聽,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見過蠢的,但沒見過這麼蠢的。哪兒有把自已客人往外說給別人聽的婊子呢?
這娘們兒,蔣蘭打量了她一番,身段還行,但樣貌著實不敢恭維,無非是仗著自已年輕。再看她長相,扔人堆裡,壓根兒分辨不出來。
只聽蔣蘭冷笑一聲,隨後大聲說道:“哎喲喲,看來我們還招惹上了桂林城裡的姑奶奶了不成?你把你那教育局長叫出來呀!”
王志剛也不攔阻。與其等蔣蘭憋了一肚子氣回到旅店後對自已發作,還不如讓她拿這個已經失勢的婊子出出氣才好。
語畢,蔣蘭也踩著她的高跟鞋跟著謝戰強等人遠去了,獨留下雷蕾一人在眾人身後邊跳腳邊罵。
可她罵了半天,卻沒一個人幫她說話,反而圍過來對她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雷蕾是又急又氣,直接一跺腳,罵道:“窮鬼,看什麼看!”
圍觀的人一聽不樂意了,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說道:“你多少錢一個晚上啊?不如也來陪陪爺爺我唄,你的局長都不要你了!”
語畢眾人紛紛大笑起來。
雷蕾一聽是又羞又氣。可是她一人難敵眾人的嘴,只得踩著她的高跟鞋忙不迭地朝她的億姊坊走去。
等她摸著黑過了浮橋回了妓院,剛走到門口她就禁不住地開始耍橫發潑起來:“人呢?人都死絕了嗎?怎麼都沒人出來接我?”
卻見億姊坊裡無人應對,只出來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兒,怯生生地說道:“媽媽!”
雷蕾也不理她,而是繼續在億姊坊門口罵道:“你們這幫子昧了良心的貨,全都靠老孃我一個人養活!現在就曉得躲在屋子裡面吃香的喝辣的,全他媽龜孫養的!老孃在外邊受了這麼大委屈,也沒人出來接我!”
話音剛落,旁邊銀水閣裡走出來了下午的那個駝背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雷蕾,又看了一眼那個小女孩,轉身就進了屋叫出來一個身段中等,留著齊耳波浪燙髮的女人出來。
只見這女人臉色發黃,年齡也不過三十五上下,畫著個大濃妝。
她一見雷蕾這樣,立馬走上前去挽著雷蕾的手,用官話說道:“哎呀,妹妹,你今晚上是怎麼了呀?怎麼氣成這個樣子?”
雷蕾聽完,白了旁邊的小女孩兒一眼,罵道:“你這個拖油瓶!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
中年女人見狀,立馬說道:“哎呀,這大冬天的,在外邊多冷呀!趕緊進屋說去。”
說完二人便一起進了銀水閣,只剩下那個小女孩獨自一人蹲坐在億姊坊門口處的牆角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