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卓東剛想要把這個一屁股墩摔倒在地上的年輕女人拉起來,謝戰強此時卻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這麼做,同時他還用眼神暗示謝卓東看看四周。

謝卓東抬頭一看,原來父子二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剛才那個賣水果的老人嘴裡所說的妓院所在的地區。女子後方就立著一棟用木材和磚瓦混合搭建起來的小樓,門口上面掛著一個牌匾,上書三個大字——億姊坊。

謝卓東再低頭一瞅,自已的褲腳上粘上了不少橘子汁水。剛剛才買的橘子早就已經散落一地。而自已的鞋上面也淌上了不少汙水——這地方的地面感覺比剛才路過的菜市還要汙濁。

再一看,這年輕女人年紀不過25歲上下,留著一個齊肩的波浪捲髮。一張塗得比石灰牆還白的臉上畫著一個大紅唇,嘴裡還在繼續咒罵著。那眉毛隨著女人臉上表情的變化也跟著一起一伏,可這眉毛修得比割水稻的鐮刀都還要彎,看在謝卓東眼裡,他直覺得對方像是要把自已給生吞活剝了。

眼見對面的兩個男人半天沒有動作,坐在地上的女人又破口大罵道:“你們是瞎了眼,還是屁股眼長眼珠子上了呀?撞了人還不知道把人給扶起來!”

被對方這麼一罵,謝卓東這才回過神來。他轉頭看了看謝戰強,看到謝戰強點了點頭,他才把地上坐著的女人給拉了起來。

可就在謝卓東低頭的瞬間,他只覺得一股惡俗的脂粉氣味直燻得自已腦瓜子疼,這味道比自已表姨蔣蘭身上的味道還要惡俗不少。

再細一看,這女人臉和脖子的顏色完全就是兩個色調,臉上抹的粉在鼻子和眼瞼處也卡住了不少,就像牆面上沒抹開的石灰粉疙瘩一般,看了只讓人覺得不自在。

等到女人站起身,她打量了下眼前的二人。看見謝卓東腳上穿的皮鞋,她兩眼睛直放光,但等她注意到謝卓東身上穿得已經起了球的毛呢西裝時,她心裡又忍不住鄙夷了起來。

她再一看,年輕男人旁邊站著的這個上了歲數的男人不過就穿著一身簡單的灰布長棉襖,腳上穿的也只是一雙不太新棉布鞋。這女人瞬間就覺得這兩人無非也就是銀樣蠟槍頭的貨色罷了——乍一看可能有錢,實際上也是窮鬼!

正經人,哪個大白天的會來逛窯子呢?

她平時也是潑辣慣了的,只因為自已待的這個億姊坊裡沒誰客人有她多,她只要跺跺腳,連妓院的老闆都要讓她三分。畢竟她好好地在路上走著,莫名其妙就被兩個路人給撞得摔了個四腳朝天,她自然是要發作一番的。

只見她一手捂著自已的屁股,一隻手拍了拍身上的灰,接著又罵道:“你們倆是走路趕著去投胎呢吧,這麼急!都不長眼睛呢?”

謝卓東剛想要道歉,謝戰強再次拉了拉他的袖角不讓他吱聲。

眼見二人還是不說話,著年輕女人冷笑道:“呵,投胎都不長眼,下輩子是要做牛馬不如的畜牲是吧?這可不就是有娘生沒娘養的野種嗎?”

謝卓東聽到這裡,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自已走路雖然沒太注意,但這明顯是對方著急忙慌地從屋子裡衝了出來,也不管外邊是不是有人走著,這怎麼能說是他沒長眼睛呢?

他本來想的是該道歉就道歉,可如今這年輕女人嘴裡罵得如此之難聽,他自然也不想再搭理對方。

謝卓東轉頭看了看謝戰強,對方表情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反倒是嘴角露出一抹常人不太容易能察覺到的微笑。他頓時心領神會,也不太想搭理這個亂罵的女人,而是向身旁的謝戰強詢問道:“爸,要不然我們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謝戰強點了點頭,二人徑直就轉身往回走了。

年輕女人看二人壓根兒沒打算搭理自已,反而轉身就走,這分明是沒把自已當回事看,於是更加惱怒,在二人身後繼續罵道:“原來還是兩爺子一起逛窯子呢!個不要臉的東西,撞了人還想跑!誰來給我評評理呀!”

說到這兒,這女人就想往地上一坐。可是她看了看身上的新旗袍,頓時想起來晚上還要陪自已的大恩客吃飯。一時間她氣得一邊直跺腳——畢竟自已從小在這窯子里長大,不講道理胡攪蠻纏這招她從小可是屢試不爽;一邊繼續指著二人的背影罵爹罵娘——她知道只要她耍起潑來沒誰敢把她怎樣。

她罵得正起勁,從億姊坊旁邊的一棟磚瓦樓走出來了一個穿著一身巡捕制服,身形佝僂的中年男人開口就是問道:“哎喲,這不是我們的雷大姑娘嗎?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短命鬼招惹了你呀?”

年輕女人一聽,一臉怒色地指著已經走遠的謝家父子二人,說道:“浩哥,你總算是來了!我都被人欺負了這麼半天了,都沒一個人出來幫我!這還全都靠著我吃飯!一群只知道從嘴裡進不知道從屁眼裡往外拉的畜牲!黑了心肝沒了屁眼的玩意兒!”

罵完,姓雷的年輕女人繼續說道:“就是那倆窮鬼!耽誤我去做頭髮!晚上郭局長還等著我去哄他開心呢!”說完她又把前因後果跟這個男人說了一遍。

男人一聽,先是好言勸道:“既然雷大姑奶奶晚上有貴人要陪,那就趕緊去忙你的正事去吧。別到時候頭髮沒做好,惹得那幾位爺不開心。”

說完只見這男人臉色一變,望著謝家兩爺子離開的方向,陰狠狠地說道:“既然在這桂林城裡混,進了逛特察裡,逛的又是我們這片,那就不怕日後見不著!”

姓雷的女人聽完,瞬間換上一張笑臉,說道:“還是我何哥疼我。”

說完就扭著屁股徑直去燙她的頭髮去了。

謝戰強和謝卓東走到浮橋口時,謝戰強開始誇獎起來自已兒子:

“你剛才做得很好!”

謝卓東立馬一驚,他一開始是被剛才那個潑皮耍賴的女人給氣到了,後面則是心疼那一口袋的橘子就這麼全沒了。沒想到自已老爸不但沒有斥責他,反而誇獎起他來。

謝戰強接著說道:“剛才那地方你知道是幹什麼的了吧?”

謝卓東瞬間又漲紅了臉,點了點頭。

“那你也該知道剛才那女人是幹嘛的了吧?”

謝戰強接著說道:“女人家家的,誰會沒事兒去那種地方?不是說妓女被撞到了你就該不扶,而是剛才那女人一看就是個不講道理的貨色。這種人你去幫了她她只會覺得你是個傻子。一旦她開始這麼認為你之後,後面不曉得又會被她生出來多少其他亂七八糟的事。”

謝卓東聽謝戰強這麼一說,也明白過來為什麼剛才自已父親拉扯自已衣袖不讓自已去扶那女人。

“而且,我剛才讓你注意看那周圍的房子。你看了覺得怎麼樣?”

“破敗不堪。”

“那就對了。你還年輕,一直在學校裡待著,好多東西你還不懂。好人家的女兒哪怕淪落到風塵地步,也絕不會去那種環境裡幹這種營生的。”

“爸,你怎麼知道?”謝卓東聽完瞬間覺得有些詫異。

“我怎麼知道?”謝戰強聽完自已兒子的發問,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

“你這書是讀到哪裡去了?”謝戰強佯裝發怒道。

眼見謝卓東低下了頭,謝戰強才繼續說道:“遠的不說,知道小鳳仙吧?”

“啊,那是幫蔡鍔將軍逃出北京城的女中豪傑!”

聽到蔡鍔二字從自已兒子嘴裡說出來,謝戰強一時覺得有些落寞,但他並未讓對方察覺到,而是繼續說道:“蔡鍔會去逛剛才那種地方?”

謝卓東聽完這才明白過來。

謝戰強看著眼前雖然已經長大,卻還未經歷男女之事的兒子,一邊在心裡感慨道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了,一邊哈哈大笑道:“等到家裡穩定下來,就是該給你說個媳婦兒了。”

謝卓東聽完臉再度變紅。父子倆就這樣說笑著回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