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我是第二批麼？
蘇宛如決定去問個明白。
剛進了大成中學的大門，遠遠地便看見蘭老師，萌萌在幼兒園一個同學的媽媽，正提著暖壺從辦公室出來打水。她好像是醫學院畢業的，來應聘教生物老師。
蘭老師也看見了蘇宛如，便停住腳步等她走近說話。
“我和你一樣，也是第二批……”
“啊哦！”
蘭老師遺憾地說：
“唉呀，你那天為什麼帶孩子來呢？本來都錄你了，他一看你有孩子，就不要你了……”
“啊，我……”
“你知道麼，我當時答應了晚上坐班住校的，但是，其實，我每天下了晚自習，都往家跑……”
“電動車？”
“摩托——跑得快嘛！”
蘇宛如無語。
電動車我都不敢騎，摩托車更不敢。
我曾親眼見有人騎著電動車，座位後面的電線“啪啪”冒火花；
我親眼看見，夏天有人騎著騎著——電動車一蹦老高，爆胎了！想是因為車輪轉得太快，溫度過高？
我親眼看見，冬天有的人騎著騎著，拐彎的時候車速太快，“譁”地一聲一下滑到在地！
我哪敢騎著帶萌萌呀！
蘭老師說：
“你們英語老師其實挺缺的呀……你知道麼，這兒的初一6班是誰教的？”
“我不知道啊。”蘇宛如說。
蘭老師說：
“後勤上，一個看實驗室的女孩，據說是什麼職業學校今年剛畢業的女孩兒……”
“啊，想哭……”蘇宛如真想哭，“我可是英語專業……”
“你英語專業有什麼用？嗐，誰叫你帶小孩來？哦，給你提供個資訊——有個專門的英語培訓機構，全國連鎖的，叫什麼小帆船，正在招人……”
“小帆船？在哪兒？”……
“沒有固定地點，哪兒有課就去哪兒上課……我老公的同學的女兒，每天就在全市郊區各個小學跑去……”
一聽“跑”這個字，蘇宛如又要暈。
蘭老師看見她的表情，笑了。
“跑夠了？我理解你……嘿，不過，這樣的學校不用坐班呢，你上完課就可以走……”
“好吧……謝謝蘭老師……”
“哎！你再去應聘的時候別再帶孩子，也不要提孩子的事！”
……
金河市小帆船的總部在大禹小學內，大概租的幾間屋。
一間辦公室，靠牆兩個長沙發，中間的大辦公桌後面坐了個胖胖的老太太——一定是退休後來發揮餘熱的——正在那兒接電話；旁邊挨著一間大教室，大概用來開會，說課什麼的，牆邊的架子上擺滿了教具和雜物。
這老太太，姓齊，多年後的今天，蘇宛如只記得她當年戴著花鏡笑眯眯的樣子了——那鏡片給人的感覺像放大鏡一般……
齊老師聽蘇宛如做完自我介紹，雙手交叉，凝視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
“你知道麼蘇老師，你是個人才……你這樣的，可以是個很好的老師……為什麼呢？第一你的普通話和英語，發音都很準；第二你說話，加上你的肢體語言，你的表達很有感染力；第三我能感覺到你對孩子的愛是發自肺腑的……”
啊……遇到伯樂啦！蘇宛如不禁熱淚盈眶……心裡默默發誓，一定好好幹，當個好老師……
……
多年以後，萌萌考上大學，蘇宛如去學校看萌萌，在北京火車站認識了一個哈爾濱的退休老師，此人半生識人無數——他教了幾十年物理，當了許多年校長，也是這樣評判蘇宛如的。
只不過，他說的是：我能感覺到，你對你家鄉的愛是發自肺腑的——因為他問的是：你是哪裡人。
“我們這兒的老師全是女將喲……”齊老師說，她的語氣幸福而自豪，好像在誇自己的孩子——蘇宛如猜她的兒女一定很有出息，所以她才這麼幸福……蘇宛如不敢嘮家常，只聽齊老師講話便是。
“她們業務都很棒，上課風格儘管各不相同，各有特色……”齊老師驕傲地說。
蘇宛如連連點頭，“我一定向她們好好學習……”
齊老師也滿意地點頭。
“在我們這兒幹很辛苦——說實在的，不光課多——差不多一天四節課……只是，你得每天從一個學校跑到另一個學校，這些學校位置還都很偏……”
“哦？！真的？！”
齊老師解釋說：
“你想，市一小、市二小和實驗小學，不都有自己的英語老師麼？比較偏遠的地方才缺英語老師呢……”
“哦哦！”
“我們目前跟這些小學建立了合作關係……”齊老師拿出一張地圖，指著說，“最遠的是這個水泥廠的子弟小學，坐公交大約一個半小時……”
媽耶，蘇宛如一看，全是郊區的，沒有一個市裡的！
一個半小時？天！
要是那個水泥廠小學的課是下午的呢，比方說，4點下課，那麼再跑一個半小時回市裡，然後再倒車去幼兒園接萌萌，那不是太晚了麼？
蘇宛如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口裡喃喃著，“天！”
“哦哦，那個水泥廠小學是最遠的，不是所有的小學都那麼遠……”齊老師慌忙解釋，“我再給你個課程表……”
蘇宛如無心細看看那課程表，只掃了一眼，便抬起頭，直接了當地問：
“齊老師，您只管說吧，到底叫我去哪幾個學校？”
齊老師優雅地搖搖頭，然後習慣地交叉起雙手，託著下巴，依然笑眯眯。
“是這樣的，我們的老師都是要先跟著觀摩學習的，沒有實習經驗，沒有教學經驗，不能直接上講臺呀，所以，你要先跟她們學習一些教學方法和技巧，看她們是如何組織教學的……”
“好的好的……”
“見習期間，她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她們上課你就聽課，每週五晚上七點開會，你也要參加……一旦誰不幹了，你直接就能上崗……”
“哦好的……”嘴裡答應，蘇宛如心裡發虛。
齊老師開啟一個櫥子，拿出幾個記錄本，熱情地說：
“諾，這是聽課記錄本，會議記錄本，蘇老師，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小帆船大家庭……”
蘇宛如猶豫著，不敢接受——好像這禮物太昂貴。
“嗯？有什麼問題？蘇老師？”齊老師體貼地問。
“哦……”想起上回蘭老師對她的告誡，蘇宛如便把“接孩子”這三個字嚥了下去，遲疑地看著那兩個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