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宛如瞧著四歲的小尾巴,猶豫著。
“寶貝兒,媽咪想找個學校當老師。”
“我也喜歡當老師。”
“我是說,媽咪今天得去應聘,也就是去試講,寶貝兒你怎麼辦呀?”
“我也去呀。”
那時候,萌萌的世界簡單得很——只要跟著媽咪就行。
對於能否被錄用,蘇宛如不太有信心。
要真錄了,我必須告訴學校,我有小孩,晚上不能坐班呵!
唉,那學校要是離家近一點兒,在城裡就好了!
試講那天,蘇宛如換了一件紅底子白色小碎花的的連衣裙,給萌萌換了一個白色的連衣裙,下襬上繡了幾朵大大的向日葵,很漂亮,萌萌在幼兒園演出的時候穿過,然後孃兒倆各自戴上大草帽,騎上腳踏車,出發了。
七月的大太陽在天上烤著呢,好在大道上一路樹蔭。
往東去,看得出來一路慢坡,你必須使勁蹬。
過了加油站,遠遠就看見路南一個大牌子,“大成中學歡迎您!”
蘇宛如看了看錶,竟然用了整整40分鐘。
我倒是不怕蹬腳踏車,我願意天天跑著,,可要是下雨下雪呢?
去郊區的公交車,甭指望,永遠沒點兒。
試講和說課並不是在大成中學裡進行,而是在路北村裡的小學。
一群老師——老師這個群體很好辨認——正在順著一條兩邊都是玉米地的土路往北去——有青年人,也有中年人。
大成中學是全市第一個民辦中學,那年剛建成的。
為了吸引有經驗的在職老師,以國辦中學的三倍的薪酬,第一次招聘老師。
蘇宛如問一個瘦高個兒:
“老師,您也是來試講的麼?您知道試講英語在哪個屋嗎?”
那人往裡院兒指了指,說:
“瞧,那黑板上寫著呢。”
看了一眼萌萌,那人笑起來:
“這兒沒有帶小孩的……找工作還帶小孩麼?家裡該沒人看嗎?”
蘇宛如不好意思,無奈地說:
“因為找著工作也得帶小孩兒呀……”
蘇宛如呲牙一笑,又開玩笑說:
“不過,道具啊,或許可以幫忙呢……”
那人有修養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蘇宛如拉著萌萌進了裡院兒,蹲下,對萌萌說:
“寶貝兒,一會兒輪到媽媽的時候,你跟媽媽進去,大模大樣地進去,在第一排找個桌子坐下,安安靜靜地聽課……我提問你的時候,你就好好回答,好不好?”
萌萌得了任務,痛快地說:
“明白。胡水清的媽媽講課比賽,也帶過我。”
胡水清是萌萌幼兒園的同學。
“好,那就這樣,寶貝兒,咱說好了……”
“OK!”萌萌毫不怯場,信心十足。
過了一會兒,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兒,蘇宛如鎮定地走進去,萌萌在後面大模大樣地跟著,進去後果然坐在第一排,也就是講桌前的那個座位上坐下,端端正正的……
許多年以後的今天,蘇宛如不記得當時講的什麼了——
就像萌萌那年高考第一場語文出來,回到家,問她作文題目是什麼,萌萌竟然想不起來……
蘇宛如只記得當時發揮得很好,很自然,只記得孃兒倆說得都很帶勁兒,很流暢,萌萌也很開心,配合得很好,沒有一點緊張拘謹的樣子。
講完了,蘇宛如走下講臺,往外走的時候,一個評委還好奇地問她——用漢語——
“你是哪裡人?”“你能幹多長時間?”
出來教室,蘇宛如高興地對萌萌說了句:
“Thankyoudarling!”
小傢伙立刻回了句:
“Youarewelcome!”
旁邊聽見的人似乎頗為驚異。
“回家嘍。”
蘇宛如拉著女兒的小手去車棚,只聽有人指著前面一人說:那個就是老一,李校長。
李校長年紀也不大,可能比蘇宛如大不幾歲,有點兒像王詩槐。
只聽他對一個剛講完語文課的女老師說:
“剛才講《荷塘月色》的是你吧,你過來一下……把你的材料給我。”
那個女老師高高興興地跟了過去。
望著他們的背影,有人羨慕地說:
“喲,那這個老師錄定咯……沒跟咱要,說明沒咱的事兒嘍……”
“嗯,”剛才那個瘦高個兒表示反對,“怕什麼……這學校規模那麼大,還有下一批呢!下次咱再來……”
蘇宛如把萌萌放上車子,給她戴好帽子,瘦高個兒問她:
“感覺怎麼樣啊,有戲嗎?”
蘇宛如說:
“可能還行吧……感覺還行……不過離家太遠了!騎車子得40分鐘!所以,薪酬再高,我不一定幹成呢……”
忽然萌萌指著通訊塔,插嘴問:
“有那個鐵塔那麼高嗎?”
瘦高個兒笑了。
“沒有那個塔那麼高啊……但是能給你買這麼一大堆玩具和這麼多布娃娃……”
我不在乎多少,但是離家要近!離家近!我必須接送萌萌!
回家的路,則是一路下坡,省勁兒多了。只用了半小時。
也就是說,如果不去晚自習,一天70裡。
沒關係,我年輕,我可以跑。我不怕風雨。
但是,每天早晨,讓萌萌比別的小孩早去幼兒園?把她放傳達室裡麼?
下午我放學就比萌萌晚,然後在路上半小時,要讓萌萌在幼兒園得等多久啊?
矛盾。躊躇。
蘇宛如一會兒非常非常想要這個工作,一會兒又不敢要,對自己說:死了心吧。
但是還是某種力量推著她……有一天,她實在沉不住氣,就又蹬著腳踏車去學校,找李校長問。
當然,少不了帶著小尾巴。
李校長問:
“你,哪個名兒來著?”
“蘇宛如。”
李校長開啟一個小本子,翻了翻說:
“啊,蘇宛如……有你啊,你是第二批……你回家等電話吧。”
但是暑假過去了,蘇宛如又等了一個學期也沒有等到錄用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