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鬆手。”
桓荒冷冷地瞪著跪倒在地的宋問,只見她緩緩抬起頭勉力一笑。
“殿下。”
桓荒往後退了退,宋問試去冷汗,又道,“謝謝殿下救了我。”
桓荒聽到這話又退兩步,揶揄道,“不用謝。”
“殿下,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沒想過他們會因此喪命。殿下,要怎麼處罰我都認了。”
“剛剛你也聽到了,一百神鞭,自已去領罰吧。”
“殿下。”
宋問不死心地抬了抬手,這次葉觀南和桓荒齊齊退了兩步。
桓荒警惕道,“幹什麼?”
“殿下,我是想說,我真的知錯了,我想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很不用,你之前還謀劃著如何下毒殺我呢。”
葉觀南急忙解釋道,“殿下,從前我不懂事,有口無心,以後別提了。”
桓荒瞥了葉觀南一眼,冷道,“都說出口了怎麼能說有口無心呢?”
宋問跪爬著朝他們近了幾步,桓荒睨了一眼,又見宋問抬了抬手,桓荒頓時暴跳如雷。
“你到底想幹什麼?”
“拉我一把,我起不來。”
葉觀南知道自已自身難保,不敢輕易遞出友誼之手,兩人無動於衷地站著,宋問又道。
“一百神鞭啊,殿下,萬一我沒挺過去,我欠你的錢豈不是還不上了?”
桓荒冷漠地回,“如果你不幸被打死了就當抵債了。”
宋問愣了下,默默地收回手,悽悽地試去眼角的眼淚,而後凜然地站起身。
“如果我有幸撿回一條狗命,我一定擺酒慶祝。”
桓荒似笑非笑道,“祝你好運。”
宋問徑直地朝正門走去,這步步生風的麻溜勁讓葉觀南不禁懷疑,宋問方才說的腿軟是不是假話。
“殿下,宋姐這一百神鞭下去?”
桓荒一臉無情,“生死由命。”
“方才來的那人是誰?我瞧著宋姐被嚇得不輕。”
“被嚇得不輕就對了,他來自九幽十殿。”
“九幽……”葉觀南思索了片刻,“莫不是宋姐方才也是裝的?”
“不是裝的,是真的被嚇住了。不過,那兩滴鱷魚淚是不是真心認錯,就不好說了。”
“我瞧著殿下一臉不在乎,又何必特地趕來護住宋姐呢?”
桓荒頓了下,沒有反駁,只是口氣略顯清冷地回。
“她還欠著我的錢,身為債主自然不希望自已借出去的錢血本無歸。”
葉觀南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殿下,你這人慣會耍心思,你既是不希望宋姐被九幽帶走又何必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來嚇唬人呢。”
“小南,你別忘了,我同時也是來找你討債的,供你吃喝,你還和宋問商量如何下毒殺了我。做人做到你這樣,不許我說兩句?”
“咳咳……殿下,這麼混賬的事以後不提了,日後只要你有需要我定赴湯蹈火。”
“不需要日後,現在就走。”
“現在?”
桓荒眼睛一眯,眉毛微微挑起,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有你這話我看小年以後怎麼跟我大呼小叫的。”
葉觀南拍了拍額頭,悔恨道,“殿下,如果我能幫得上你直接說就好,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上次就你受傷那事,小年已經把我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如果日後能拿你企圖毒殺我未遂同他討價還價,起碼我的嗓子就不能比他小了去。”
“……”
“你忍忍吧,以後小年只要敢跟我大小聲我就得拿這事說道說道。你以為憑我的胸襟和對你們的瞭解,我會不知道那是玩笑話?故意託大了說,就是以後吵架有底氣。”
“殿下,我的事我負責,你也無需扯上狐狸。”
“難道你沒看出來嗎?小年纏上你了。”
葉觀南自然是知道的,但被點破時,他的內心竟沒有一絲反感,相反還有種說不出的歸屬感。
這種感覺似乎有點罪惡。
“殿下,有辦法可以解除嗎?”
桓荒嘆息一聲,“你就算了,心腸最軟,要不怎麼會被一個女人坑三次?我早提醒過你的,這女人狡猾得很。不過,我瞧著你同她處這麼好,你莫不是對她有想法?”
葉觀南像被一瓶熱油從頭澆下,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殿下,我只把她當成親姐罷了,絕無其他想法。”可能是覺得這樣說不足以表達內心真實的想法,葉觀南又掏心掏肺地補充了句,“天地良心。”
“那你可能缺母愛。”
“什麼?”
桓荒神色如常地走出不歸樓,葉觀南亦步亦趨地追了上去。
“殿下,你這一趟是收到了什麼風聲吧?”
桓荒瞥了葉觀南一眼,淡淡地說,“去了你就知道。”
一人一鬼穿進黑森林時,葉觀南錯愕地發現原先的山洞不見了,正要問,桓荒已經先開口了。
“山洞被九幽封了起來,何況……”桓荒頓了頓,“這地方宋問也知道,誰知道她以後能幹出什麼蠢事。”
葉觀南看了眼桓荒,試探道,“殿下,瞧著你也不是很討厭宋姐嘛!”
“你想知道什麼直接問,無需套我的話。”
葉觀南乾笑兩聲,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朝前方走去。
走到一口枯井旁時,桓荒忽然停下腳步,葉觀南掃視一眼,只見四周立著數座孤墳,其中一座墳頭上插著一支招魂幡,一隻烏鴉立在上頭警覺地打量著四周,見有人過來,尖叫兩聲後吐出一句人話。
“鬼鬼,有鬼來!”
葉觀南憤懣地撿起一塊石頭丟了過去,烏鴉嚇得兩隻爪子死死地勾住招魂幡,羸弱的竹竿晃動了兩下就一頭扎進墳堆裡,嚇得躲在裡頭不得安息的鬼魂不顧安危地竄了出來,見到桓荒又惶恐地龜縮了回去。
桓荒不不屑道,“你沒事跟一隻鳥較什麼勁?”
葉觀南迴道,“那隻烏鴉都成精了。”
桓荒愣了愣,讚道,“小南,你的天賦很好,你要是不飛昇,這天都看不下去。”
話音剛落,桓荒只覺腦袋熱熱的,抬起手一摸,摸出了一坨屎,剛立在招魂幡上面的烏鴉尖叫一聲。
“啊!拉錯地方了!”
桓荒見是一坨屎後頓時來了脾氣,當即拾起一顆石子朝烏鴉擲去,葉觀南不冷不熱地說了句。
“你跟一隻鳥置什麼氣?”
桓荒沒好氣地說,“他在我頭上拉屎!”
葉觀南大笑兩聲,走到井口俯身望了望。
這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井口處有幾隻巴掌大的蜘蛛正在吐絲,葉觀南有點發怵,正哆嗦著,桓荒往井口一坐。
“跳下去。”
“從這?”
葉觀南正蒙圈著,桓荒一隻手提起葉觀南將其丟了下去。
於是,葉觀南就在混沌迷糊的狀態下被丟到井底,整個過程中他的大腦是缺氧的,耳邊掠過風聲與蜘蛛倉惶逃跑的聲音。
隨著一聲悶響,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大坑。
葉觀南吃了一嘴的土後艱難地仰起頭,一根骨頭從高處砸在他頭上。瞬間,葉觀南感覺天門蓋被砸出一個包,正想破口大罵時,只見桓荒不緊不慢地落在他身邊,慢條斯理地彈了彈身上的灰,然後瞥了葉觀南一眼。
“需要我拉你一把嗎?”
葉觀南已經在心裡罵爹了,但嘴上還是很和氣地回。
“不用,我自已起得來。”
“那我走前面,你沿著這條路跟上來。”
葉觀南疲憊地翻了個身,正想問這是什麼地方時,只見不遠處幾個骷髏頭排排站地對著他笑。葉觀南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剛站定就看到周圍散落著幾具四分五裂的白骨。
“阿彌陀佛。”
葉觀南心道,莫不是他剛才下來的時候把人家拆散了?正感內心有愧時,只見走在前面的桓荒突然掉頭回來。
“殿下?”
桓荒的臉色不太好,冷道,“回去。”
葉觀南的警惕心一下提了起來,他警覺地看了看四周,觀察了半天並未發現異常,而桓荒卻對著百米深的井口發愁。
“殿下,前面到底有什麼?”
桓荒拉著臉說,“要麼一起想辦法從這裡出去,要麼你自已走。”
“是你把我帶到這地方來的,現在你要自已跑路?”
“是啊。”
此話一出,葉觀南的好奇心更重了。以他對桓荒的瞭解,桓荒可不是碰到硬茬就退縮的鬼,結合現在的表現來看……
葉觀南的疑心起來了,決定一探究竟。
“殿下,我還是去前面瞧瞧吧。”
桓荒瞥了葉觀南一眼未發言也未阻止,繼續對著井口一籌莫展。
“這麼高,怎麼飛出去呢?”
葉觀南朝著桓荒來時的方向走去,他沒想到井底下居然有一條冗長的隧道,走了很久仍未看到盡頭。長長窄窄的隧道,四周明明沒風卻涼颼颼的。
越往前能見度越低,葉觀南幾乎是摸黑前進,就在這時,葉觀南聽到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有人在講話。他回頭看了看,他竟處於黑暗之中。
許是想起自已曾被囚禁的遭遇,葉觀南突然停下來,一雙手不安地摸了摸。突然,他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葉觀南抓住了一根長長的東西,同時,好像有什麼掉了下來。
下一秒,無數的鬼火從兩側飄了出來,像成群結隊的螢火蟲,越來越多,羸弱的微光下葉觀南逐漸看清了自已的處境。
地上零散地落著一些石塊大小的泥巴,葉觀南眯著眼看了會,深灰色的泥中嵌著一個骷髏頭,此時正對著他笑,而葉觀南手上拿著的正是一根大腿骨。
葉觀南故作鎮定地回過頭,這次他看到正前方和左右兩側飄著數不清的鬼火,葉觀南被他們團團圍住。葉觀南愣了愣,輕輕說了聲。
“借過,借過。”
鬼火們識趣地給葉觀南讓出一條道,然後簇擁著跟在葉觀南身後。
藉著幽幽的光,葉觀南走了一會才看到正前方傳來一絲微光,越走光亮越刺眼。
葉觀南迴頭看了看,只看到手舞足蹈的鬼火們。
那時候,直覺告訴葉觀南,他可能被桓荒套路了,但身後跟著一群鬼火又不能退。
葉觀南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最後決定硬著頭皮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