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集思

仔細想來，棋痴備下的盛宴，並沒有人真正從中盡興。

釋松不食葷腥，滿桌香辣菜餚中，他能入口的菜也就幾道。

李清塵以辟穀為由，只偶爾動筷吃兩口林安然為他剝的小龍蝦。

林安然剛經歷一番離魂入畫歸體的折騰，正是沒有胃口的時候。

至於棋痴，他或是喝茶，或是遠望，飯菜是一口未吃。

棋痴對林安然說：“手腕伸過來。”

林安然聽話地將手腕放在桌上，棋痴的指尖搭在她細白的腕上，探聽著脈搏的跳動。

她此前也被蔣念秋帶著看過幾次中醫，得到的診斷無非是些“脈象虛浮”、“寒溼侵襲”、“氣血虧虛”的說辭。

然而自從開始尋找龍神殘軀後，林安然就感覺到身體的日漸強壯。

她期待著棋痴能給出了一個讓人安心的答案。

棋痴靜心聽脈片刻，慢悠悠地收回手。

他回以林安然“甚好”二字，她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棋痴沉默下來，心間思量著林安然的身體狀況。

她的脈象的確甚好，跳動有力，迸發著勃勃生機。

但不尋常之處在於，她的脈搏中多了一絲旁人的氣息，算不準時日便會取而代之。

林安然說：“前輩，脈您也把過了，應該驗證出我的確成功了。現在，還是您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棋痴聞言，不禁笑出了聲：“下蠱蟲本就是玩笑話。”

雖然早就隱約懷疑過這個可能性，但真的確定後，還是難以接受。

“玩笑！？”釋松炸毛，“前輩，你知道你一句玩笑話，害我擔驚受怕了多久嗎？”

“不就一兩天？”

棋痴掰著指頭數日子，分明是在拿他們尋開心。

釋松不忿地反駁：“再久一點心臟都要受不住了。”

棋痴仍舊語帶笑意：“年輕人就是好騙。”

釋松默默在心中罵了一句“臭老頭”，林安然和李清塵也是一臉無語狀。

棋痴指著林安然吃飯時嫌熱而解開的領口，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林安然低頭一看，棋痴指的是她脖子上掛的吊墜。

她隨口回答道：“是小道士給我的吊墜。”

李清塵補充道：“是我下山前，師父交予我的時空法器。”

“時空法器？”棋痴低聲唸叨著這個詞。

棋痴覺得另有蹊蹺：“拿給我瞧瞧。”

林安然雙手伸到脖頸後，試著解開弔墜的鎖釦。

及腰的長髮勾住了鏈子，林安然有些著急地扯斷了幾根頭髮。

“嘶……”林安然吃痛。

“放手，我來。”李清塵撩開她的頭髮。

林安然回頭，無意跌入濃重的霧色。

她默不作聲地放開鏈子，就當作是答應了。

李清塵的眼睛湊得極近，一根一根地牽拉出卡在鏈子上的髮絲。

按住鎖釦，掛著吊墜的鏈子終於鬆開。

李清塵拿著鏈子的手繞過林安然的身前，取下吊墜放在她的掌心。

林安然許是為了掩飾心臟的狂跳，著急忙慌地把吊墜遞給等待已久的棋痴，連聲“謝謝”都忘了說。

小和尚在一旁光顧著喝茶，唯有迴盪在杯中的“噗嗤”笑聲出賣了他。

可惜，另外三人都太專注，沒發現他的“異常”反應。

棋痴拿著林安然的貓爪吊墜細細翻看。

他問道：“它原本不是這個形狀的吧？”

李清塵回答：“起初是個司南吊墜。”

“既然是時空法器，那是在使用之後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前輩說的不錯，使用之後可以回溯時光。”

“我倒是不曾聽說，世間竟存有逆轉時空、改變命運的法器。這難道是你宗門的獨門珍藏？”

“晚輩此前也未曾聽師父師叔們提起過此物。”

棋痴沒有接著問下去，他摩挲著吊墜上凸起的肉墊，陷入沉思。

釋松遠遠瞧著，覺得奇怪：“發光的肉墊怎麼減少了？”

林安然的貓爪吊墜，剛拿到手時是一暗九亮，現在已經變成三暗一閃六亮了。

熄滅的燈光，象徵著什麼？

此間深意，讓人不敢深思。

“安然，”釋松叫住林安然，“你還記得我師兄話本里記下的故事嘛？”

失蹤那日前夜，林安然熬夜看完了道衍的話本。

從隱居歸去後，釋松也接替著把書中的故事給看完了。

林安然在記憶中搜尋：“你是說貓有九條命的那個傳說？”

釋松說出他醞釀好的猜測：“按照小道士的算命結果，你前世是一隻獅子貓。傳說貓有九條命，吊墜也正好是貓爪形狀。說不定，亮起的點意味著你目前剩餘的命數，黯淡的則是已經失去的生命。”

“不停閃爍的呢？”

“估計是正在逐漸消散逝去的生命。”

“可是吊墜有十個肉墊，和九條命對應不起來。”

“加上清塵使用法器之前的那條命，不就是十個數了。我記得，你拿到吊墜時，就已經有一個徹底黯淡的肉墊。”

“你的意思是，”李清塵嘗試著串聯起幾件事中的邏輯：“師父給我的司南法器是開啟安然重生之門的鑰匙，重生後獲得了前世身為獅子貓的九條命，那枚黯淡的肉墊代表著她此前落水時失去的生命。”

林安然愕然道：“按照你們的猜想，我重生一世到現在已經失去了兩條命，並且有一條命也即將消失。”

釋松不忍卻誠實道：“好像每當你收集到一部分龍身，吊墜上某個常亮的光點便會開始閃爍，最終徹底熄滅。”

這還有天理嗎？林安然陷入無助的迷茫。

吸收龍身絕非易事，難道是用生命的代價來完成融合嗎？

似乎每次都是在林安然完全吸收部分龍身後，與之對應的那條命就會完全消亡。

根據龍五爺給他們的訊息，龍身被分為八個部分，封印在八方之地。

這就意味著，為了集齊龍身，她一共要經歷八次龍身入體的過程，那就要用掉她至少八條命。

龍神八分之一部分的身體尚且會奪走林安然的一條生命，如果到集齊龍身召喚並復活龍神時，她的身體必然無法承受，那麼她連最後一條命都會保不住。

所以最終的最終，林安然還是隻有死路一條嗎？

李清塵的情緒起了波動，難以抑制地緊握了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