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盛宴

居於帛畫頂部正中的女媧大神，緩緩地睜開雙眼。

她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頃刻間，天地風雲劇變。

龍筋入身的林安然在瞬息之前將將逃離，唯留幻影仍留在此處牽制一眾神人與神獸。

媧皇蛇尾遊動搖擺，擊中幻影的後脖頸。

幻影口吐鮮血，紛紛揚揚的鱗片如成串的玻璃珠墜落。

經過天門，掉落人間，滴穿地面……

從地下之國的另一個通道，回到了真實世界。

靈魂歸體，龍鱗復位，林安然失去神采的雙眼，漸漸有了星光。

李清塵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的歸來，剋制著不去驚擾她的調息。

林安然穩定心神片刻，適應了真實世界的節奏。

“麻煩讓一讓，不要擋在展櫃前面一動不動。”

正巧身後有抱怨聲傳來，林安然順勢拉住李清塵，靈巧地繞出三五成群的遊客，縮到了角落。

釋松也立刻跟了過來，看林安然平淡的表情，還以為初次嘗試必然是以失敗而告終。

“小安然，”他壓著嗓子問，“沒受傷吧。”

林安然微笑著搖了搖頭，李清塵和釋松忐忑的心趨於平靜。

她問道：“我入畫了多久？”

李清塵算得極為清楚：“一刻鐘左右。”

“這麼短？”林安然覺得她在畫中至少度過了大半天的時間。

釋松關心她的此番經歷：“怎麼樣，你在畫中遇到了些什麼？”

李清塵心細，更在乎林安然的身體。

他說：“不著急，先去休息。”

林安然樂呵呵地說：“我成功了！”

“真的，”釋松高興起來，“走走走，我們趕快去找棋痴。”

李清塵頗覺不滿地皺眉，不過見林安然輕鬆愉快的模樣，他終究沒說什麼。

趕往隱居的途中，釋松對著林安然問東問西。

一會兒好奇她是如何逃過神人神獸追捕的，一會兒又感慨此次取龍筋順利得出奇。

林安然好脾氣地一一解答，偶爾略感疲憊地揉揉眼睛。

“釋松，”李清塵打斷他的滔滔不絕，“到了隱居，安然自然會把事情經過告訴我們的。”

“我就是好奇……”釋松感覺到他的不悅，求知慾都弱了幾分。

“算了，我不問了。”他收出了滿腹疑問。

“嗯，”林安然點點頭，“我有點困，先睡一小會兒，到站了再叫我起來。”

“你先休息。”李清塵拿過她放在腿上的揹包，為她減輕負重。

林安然靠著窗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閉目小憩，舒緩靈魂離體帶來的倦怠。

夏日的風驟起，透過玻璃窗的縫隙襲來。

林安然的髮絲在風中纏綿，掩去了她酣睡的側臉。

無人注意的角落，李清塵用食指指背追尋風的方向，肌膚觸及她的發尖。

針刺的感覺在心口反覆，讓人許久說不出話來。

和初尋化龍池的路線相差無幾，下車後釋松憑著記憶，再加上對味道的敏感。

在沒有羅盤和地圖的指引下，兜兜轉轉地又來到了隱居的門前。

兩次前來，心情截然不同。

上一次，林安然被邪念侵蝕後意外黑化，打暈小和尚後失去了蹤影。李清塵和釋松找尋了許久，方才來到此處，還被棋痴矇騙，心情焦急又複雜。

這一次，林安然成功取得龍筋，距離原本約定好的八日時間還甚是遙遠。三人信心十足前來，一為履約，二為求藥，算得上是躊躇滿志。

李清塵扣響門環，無人應門，門自悠然洞開。

將近午間時分，棋痴不出所料地坐在梧桐樹下，獨自對弈。

“來了。”如此一句，算是打過招呼了。

“前輩，我們快吧！”釋松的語氣裡不乏炫耀之色。

棋痴順著他說：“快。”

李清塵問：“前輩應該早知道我們要來了吧。”

棋痴略微點頭：“嗯。”

李清塵感謝道：“我們此行一切順利，應該少不了前輩的暗中相助。”

棋痴淡然：“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更何況，是我有求於你們。”

有求於——故友知交的重歸於世。

“餓了吧，進來吃飯。”

好像每次談正事前，棋痴都是先招呼他們吃飯。

釋松疾走幾步，跟上棋痴。

“前輩，飯不飯的另說，蠱蟲的解藥是不是該給我們了。”

“有沒有遵守承諾，我還需再驗證一番。”

“驗證？怎麼驗證？”

釋松的問題一串接著一串，不知道要問到何時去。

棋痴索性不再理他，叫落在後面的李清塵和林安然，快些進屋去。

隱居的桌上，已備好一桌的新鮮飯菜，蒸騰地冒著熱氣。

餐桌正中央，是一盆麻辣小龍蝦，看得人垂涎欲滴。

“小龍蝦！”釋松驚呼一聲。

“小和尚，”林安然納悶，“你這麼激動做什麼？你又不能吃葷菜。”

釋松是少林寺俗家弟子，自小便不沾葷腥。

下了山後也是恪守規矩，堅守佛家本心。

看到鮮香的小龍蝦，他除了驚歎兩句，再多做不了什麼了。

“唉，”釋松嘆氣道，“不能吃還不准我誇兩句嗎？”

“小和尚，”林安然同情地看著他，“只好讓我幫你把小龍蝦全部消滅光了，免得礙了您的眼。”

面對林安然的陰陽怪氣，釋松歪嘴翻白眼表示回擊。

“你們來長沙這麼久，我還沒盡過地主之誼。”

棋痴讓他們坐下開吃，不必客氣。

起初只有釋鬆動筷，林安然矜持了片刻才開始剝小龍蝦的殼。

李清塵安安靜靜地陪坐，偶爾淺嘗幾口茉莉花茶。

“小道士……”林安然欲言又止。

李清塵偏頭看他：“怎麼了？”

“算了，沒什麼。”林安然把話吞回肚子裡。

反正無論怎麼勸說，他都不會放下對棋痴的警惕。

林安然是在海邊長大的人，吃起海鮮河鮮來得心應手。

她把一隻剝好的龍蝦肉，假裝隨意地放進李清塵的碗中。

隨意著隨意著，竟堆積起了小半碗。

李清塵的視線在擺得齊整的筷子上停留了許久。

終於還是拿起筷子，夾起一枚蝦仁，放入了口中。

棋痴將一切盡收眼中，他的眼底沒有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