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助

林安然被龍骨驟然貫穿身體後，是完完全全失去了意識。

她恢復神智時，只覺得渾身劇痛無比，骨骼仿若被碾碎後重新拼接組裝，經脈則像是扯斷後又被胡亂銜接縫合。

龍骨之所以會不可控地攻擊林安然，是因為她身上龍神的氣息與血液並不純粹，幫助龍骨逃脫出囚籠時更是沾染上了隕鐵的特殊味道。

剛結束千年囚禁的龍骨驚慌不定，感受到龍神與隕鐵的混雜氣息，難以抑制地生出護已想法，因此傷了林安然。

數百年前，南海蝴蝶、大蟹及鮫人一族被賦予世代守護龍骨的重任。

但它們的真正職責並非確保龍骨被囚禁，而是阻止懷有歹意的人盜取龍骨，並幫助選定之人解除龍骨封印。

林安然的瀕死是意外，但也不算偏離先人的預測。

蝶女素有以命換命的天賜神力，只是從古至今未曾有人值得蝶女如此犧牲。

鮫人以淚報恩，蝶女則用命償還。

錦瑟以報李清塵予名之恩為理由，換回了林安然的復生，但這本就是她既定的命運，一如林安然命定要受此劫難。

莫辭林安然無恙，迅速帶領族人撤離，彷彿提前預知到了還會發生什麼意外。

為了避免被波及，它們連一分一秒都不願停留，離去途中當然也沒正眼瞧過李清塵和釋松這兩個人類。

鮫人散去，沙地上只留下林安然一個人，李清塵和釋松終於看見了她的身影。

得知她傷愈如新，不免鬆了口氣，恍然覺得他們剛剛共同經歷了大夢一場，蝶女、鮫人和大蟹只不過是夢中的匆匆過客。

若真是夢就好了，那樣他就不會如此愧疚，錦瑟為林安然換命的事，只要他和釋松有心隱瞞，估計她終其一生都不會得知。

這麼做自然對不起錦瑟，但逝者已矣，他們不得不更珍惜眼前還活著的人。

李清塵深知他們向林安然隱瞞這件事，有多麼的虛偽和雙標。但為了讓林安然能夠坦蕩地活下去，世間的醜陋就由他們來揹負吧。

釋松扶起李清塵，游到距離林安然五六米遠的地方。

小和尚覺的林安然的樣子不太對勁，她躬起脊背痛苦地站在原地。

“安然，你感覺如何？”釋松小心翼翼地問她。

林安然怒吼道：“別過來！”

“安然……”李清塵身體虛弱，再說不出話來。

林安然忍痛咬牙告誡他們：“快走！離我越遠越好。”

釋松不明所以，不過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勸，他趕忙又攙扶著李清塵退回到原來待的珊瑚叢。

復生是林安然今次冒險需要面對的第一關，有前人安排好的蝶女與鮫人相助。

而今龍骨入體，其痛苦磨難都要靠她獨自面對。

被龍骨貫穿瀕死是一瞬間的疼痛，可龍骨附身則猶如上億隻螞蟻在啃噬她的骨髓，持續且綿長的銳痛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林安然額角佈滿豆粒大的汗珠，不瞭解情況的人看到她的樣子，哪能想象到她其實正身處海底世界。

對付痛的辦法是忍，林安然苦苦咬牙支撐，一波波似潮水般漲落的疼痛，漸趨緩解。

疼痛減弱後，林安然甚至沒來得及回頭看看小道士和小和尚，新的歷練不期而至。

林安然沒有絲毫準備，瞬間接受了龍骨融合所帶來的身體無法承受的巨大能量。

疼痛可以受、可以忍、可以熬，龍骨之力則沒那麼容易對付了。

林安然缺少掌控身體與轉化能量的經驗，意識失控之下龍骨神力逸出，在方圓幾里的地界內無差別攻擊一切事物。

防禦不及的釋松和李清塵二人，被她爆發出的力量震飛，撞倒了大片珊瑚林。

釋鬆緊急呼叫金身護體，沒有受重傷。然而碧水靈丹藥效將過，他快要失去水下呼吸的能力了。

李清塵本就真氣微薄、靈氣枯竭，加之護身之物不足，震飛途中是以凡人肉身與珊瑚相撞。

他被道道光線割出幾十上百處血痕，舊傷添新傷，實在扛不住，陷入了昏迷。

林安然擔心小道士和小和尚葬身海底，積聚起前所未有的堅毅與勇氣，強行壓制住了身體中胡亂奔走衝撞的龍骨之力。

她不管不顧地衝向釋松和李清塵躺倒的珊瑚叢，拉住失去意識的兩人便奮力向海面游去。

幾百米？幾千米？海底與海面距離多遠早就不重要了，當務之急是游出海底。

林安然並不比釋松好多少，她服下的碧水靈丹不過慢他幾分鐘失去效用。

她遙遙望見月光灑在頭頂的銀輝，拼著僅剩的一口氣把他們拽出了水面。

衣衫溼透的林安然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灌入肺部的寒意、頭頂高懸的明月與眼前靜謐的陸地加在一起，讓她感覺到她真的還活著。

遠處有燈塔為她做嚮導，港灣裡泊著一艘艘降下風帆的航船。

時空相隔，她在深海見到沉船，與它們倒是都體會到了來之不易的安寧。

不遠不近的地方，立著面容莊嚴慈悲的南海觀音塑像，淨瓶中的柳枝蒼翠欲滴，座下的蓮花亭亭玉立。

她漂浮在原地，心內默默祈求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保佑她的兩位朋友。

小和尚沒受外傷，希望也沒受內傷；小道士傷得不輕，希望他早日康復。

至於她自已，似乎沒什麼可求的。如果非要許下一個願望，也許會是渴求“歲月安然，萬事順遂”吧。

她筋疲力盡，既提不起胳膊划水，也抬不動大腿踩水，根本無法再帶著兩個人游到岸上。

也許是觀世音菩薩感知到了她的心願，也許是單純的碰上了天時地利人和。

潮水湧起，浪花翻滾，他們與海相擁，三人被緩緩推送到岸邊。

沙灘殘留著白日的暖意，林安然在昏迷前，思考的最後一件事情竟然是——原來喜怒無常的大海，還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命運安排她會在十八歲時溺亡於海濱。可她今年都十九歲了，還帶著兩位至交好友從海中死裡逃生，她的命運齒輪是真的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