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換命

一路從閩越之地追尋龍神至南海深處，難道就是為了讓林安然來送死的嗎？

李清塵抱著林安然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雙手顫抖，眼眸含淚，心中生出無限悲慼。

茅山道術再如何厲害，也萬沒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逆天能力。

生死之事本是天命註定，旁人均不得輕易干涉。

他奉師祖遺命與師父指點下山，開啟林安然改寫命運的年歲，究竟是在幫她，還是在害她？

林安然本來都安穩度過了命定死亡的日期，如果不是他非要追尋下去，說不定發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查明真相不是最終目的，林安然活下去才有意義。

李清塵自以為能夠克已修道一生，卻在不知不覺間種下了一段不可言說的情愫。當林安然真的在他眼前趨近於死亡時，他的清明理智居然也徹底亂了套。

他呆滯地扶著憔悴的林安然躺倒在沙地上，用指尖輕觸她毫無血色的臉頰，被其上的冰涼之意凍結了心神。

釋松目睹了龍骨化作光劍貫穿林安然身軀的全過程，她如今的慘狀幾乎可以算是被攔腰斬斷。

“李清塵，”釋松慌了神，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安然她……她……她……”

“你……你……你有辦法嗎？”

釋松結結巴巴地問李清塵，希冀他能夠讓安然再度甦醒過來。

“我……”李清塵說了一個字就沒有了下文。

“難道就這麼放棄嗎？”

釋鬆氣自已的無能，狠狠在胸口捶了幾拳，心痛到無法呼吸。

“難道就這麼放棄嗎？放棄……”李清塵低聲重複著小和尚的話。

他想要吶喊卻不能吶喊，那是修道之人最忌諱出現的失態行為。

不可以放棄！李清塵的心告訴了他答案，是正確的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

李清塵注視著他難以停止顫抖的右手，捏緊復又鬆開，閉眼深呼吸下定決心。

他將手覆在林安然腰腹處被貫穿的空洞上，源源不斷地為其注入真氣。

他的真氣聚集在腹內，縈繞包裹住她的五臟六腑，在他的意念控制下，意圖編織出她的身形。

袖中飛出一隻符紙小人，根據他的指示，在他們身處的流沙上畫起復雜的法陣。

以真氣為橋，以血液為引，以生命為代價，匯聚日月星辰之力，召喚天地萬物之靈——換回真愛之人重歸於世。

李清塵自認他和林安然絕非古籍秘法上所寫的真愛之人，但這是目前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

縱使使用禁法的天罰是神魂皆散、灰飛煙滅，他也要逆天而為一次。

釋松跪在林安然身側，搭在她的手腕上探聽微弱的脈搏。

隨著李清塵注入的真氣越來越多，林安然的脈搏逐漸復甦，有力的跳動讓他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釋松環顧他們置身於內的法陣，感受到李清塵決絕地意志，加之萬里之遙的星辰異動，他明白了他的真實企圖。

“以命換命，”釋松失控嚷道，“李清塵你瘋了！”

真氣大量流失，李清塵的眉眼掛上了一層寒霜。

他強硬地回答：“閉嘴，這是我的事情。”

釋松抓住李清塵的手臂，試圖讓他停止這種自損的行為。

“以命換命是逆天禁術，你身為茅山弟子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換命過程中出現意外，不僅安然活不過來，你也會死的！”

李清塵為林安然輸出真氣的動作不停：“我是死是活並不重要，守護安然是我的使命職責所在。”

釋松雙唇顫抖地說：“你和安然的性命都很重要！即使一切順利，最後結果是你和安然換命成功。但你覺得安然醒來後，能夠接受你為救她而犧牲的現實嗎？你想要讓她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嗎？”

釋松的話點醒了李清塵，他固然不懼生死，但林安然定不會接受他因她而死。

以她外柔內剛的性格，說不定也會去尋找禁忌法術來複活他，或是寧願魚死網破地以自盡作為終結。

他向林安然注入真氣的速度略有減緩，但是除了以命換命的方法外，他再不知該如何拯救瀕死的林安然。

釋松掌心向上，與李清塵對掌而擊，真氣逆流，衝撞回體。

李清塵渾身劇烈震顫，頭痛欲裂，覆在林安然傷處的右手不自覺捂住額角。

釋松繞到他身後，雙掌抵在他的背上，幫他緩緩調節體內橫衝直撞的真氣。

他語氣流露出擔憂的情緒：“真氣回流就讓你這麼痛苦，更何況是耗盡全部真氣。”

“但是我們別無選擇。”李清塵壓住喉頭的一抹腥甜。

釋松沉默，林安然不能死，更不能死在這裡，可是他們又有什麼比“以命換命”更好的辦法嗎？

但是林安然因前世因緣際會，身蘊龍神氣息，血液更是開啟封印之地的鑰匙。

先前她意外跌入寒潭，經過八日石繭包裹，引得龍鱗成功附體。

此次龍骨突然襲擊她，肯定是事出有因，那便意味著他們有可能破解眼下的危機。

釋松強行將李清塵帶離林安然的身邊，讓他在珊瑚叢中打坐調息，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他來辦。

“安然，抱歉。”

釋松把林安然的身體平放在沙地上，腹部空洞被如霧真氣填滿。

他拾起掉落的匕首，指腹摩挲著匕柄篆體鐫刻的“松”字，回憶起在少林寺的日子。

下山前，他的生活清苦卻不失樂趣；下山後，他才知道想要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有多麼難。

他低頭注視著林安然沉靜蒼白的臉，低聲說祈求：“林安然，你一定要平安醒來，你一定可以好好活下去。”

匕首呼嘯出鞘，沾染上林安然掌心未乾的血跡。

釋鬆手持帶血的匕首，一刀扎向她的腹部。

真氣瞬間染上血色，在她的腹腔內衝撞遊走。

龍骨洞穿林安然的身體後即消失無蹤，但龍骨絕不可能化為虛無，大機率就在她的體內。

林安然的血液和李清塵的真氣混雜在一起，產生的無緒氣息能夠刺激追求純粹的龍骨。

釋松能做的都做完了，接下來就只能看林安然自已的造化了。

是成是敗，在此一舉；是死是活，繫於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