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直到演出散場也沒人現身取走那些黃金。
姜辛仔仔細細地把那幾箱黃金檢查了個遍,沒有任何異常,這才將他們完璧歸趙。
符立維收到那些黃金的時候絲毫都笑不出來,惶恐不安地追問,“那胭脂……胭脂裡頭會不會被下毒?”
這個問題姜辛也回答不了,目前也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保險起見,她還是建議符立維最近嚴加看管倉庫和他手裡的那幾家胭脂鋪。
她認為,若是要隨機投毒的話應該也就只有這兩個渠道了。
忙完了這些後已是深夜,姜辛撩開簾子上了馬車,管莫閒正靠在車裡閉目養神,聽見動靜便掀開眼簾直直地朝著她看了過來,眸色他幽深得可怕……
他今天很不對勁,話少了很多,都已經陪她一塊來符立維家了,到了門外卻突然說,“我不進去了,有些累,想小睡一會。”
累?他居然也會累?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精力充沛得離譜的管莫閒嗎?!
她猜想他的異樣應該跟喬潤有關,方才在牡丹棚裡面對她的追問他說“先忙,一會再說”,忙著忙著就一直忙到了這會。
瞧著他這模樣,姜辛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管莫閒,太陌生了。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無措,他主動開了口,“喬潤的事我們查得不太順利,刑部的人連周茴都防著,問起屍體說是當天就處理了,都是按陳尚書的意思辦的,陳尚書也是請示過官家的,挑不出錯,但不正常。”
陳尚書是不久前剛赴任的刑部尚書,跟周茴他爹也算是故交,故而刑部上下對周茴的態度也始終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聽管莫閒這麼一說,姜辛便領會了,“所以你們早就覺得喬潤沒死了?”
“嗯,先前還只是有所懷疑,但昨晚……”他頓了好一會,喉頭動了動,嚥下了情緒,“昨晚我看見喬潤了,在我家。”
昨晚他們原本是打算幹件大事的——夜探驛館。
按他們當時的推斷,倘若喬潤沒死那這事定是跟賀蘭楹脫不了關係,便想著說不定能在驛館裡頭找到什麼線索。
諸如此類的事他們也不是頭一回幹了,甚至都有些駕輕就熟了。
用完晚膳後他在書房裝模作樣的看了會書,沒多會便睡下了,當然不是真的睡,待府裡熄了燈後他偷摸著打算翻牆出去,卻沒想到瞧見了一抹比他更偷摸的身影……
那人鬼鬼祟祟地從他叔父的書房走了出來,前頭給他領路的是他叔父的親信,離開的時候走的不是正門也不是偏門,是一條連他都不知道的密道。
他在後頭跟了一路,反覆把那張臉看了又看,這才不得不相信那真的是喬潤。
是啊,要他怎麼相信他一直認為跟妖畫重現有著密切關聯的喬潤竟然會是他叔父的人……
想到這,一股酸澀感湧上姜辛心頭,她沒說話,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他反轉手心,跟她十指相扣,攥得緊緊的,艱澀啟唇,“後來我也沒去驛館,一路跟著喬潤,他進了城南的一棟宅子,我查了,那宅子是叔父的……我盯了他一天,傍晚時他出門了,我一路跟著他到了牡丹棚……”
後來的事也不必說了,她都知道了。
她依然還是不會安慰人,各種陳詞濫調在腦子裡滾了遍,愣是挑揀不出能讓管莫閒好過一些的話。
最終,她放棄了,做不了他的避風港那就陪他遠航吧。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她柔聲問。
他沉默了好一會,像是在掙扎,這個過程很漫長,姜辛始終沒有催促他,只是靜靜的等著。
許久後,他透著堅定的話音傳來,“符立維的事我們得查下去。”
“好。”她輕輕點了點頭。
“你就不怕我把自己查個家破人亡嗎?”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他若有似無地摩挲著她的手背,半開玩笑地道:“你說不定就得陪我亡命天涯了呢。”
“你忘了我爹是誰了嗎?亡命天涯這事我可太有經驗了,到時候姐姐帶你飛。”
“好啊……”他彎下身子,把頭靠在了她肩上,薄唇輕啟,微涼唇瓣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脖頸,“那就有勞姐姐了。”
“……”姐姐耳根微紅,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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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傍晚,管莫閒大喇喇的跑來姜辛家蹭飯,順道帶來了一個讓人頗為意外的訊息——
符立維的事並非個例,據他調查,還有一名絲綢商不久前也收到了類似的勒索信。
此人相較於符立維要吝嗇不少,錢是不可能給的,他只當這是個惡作劇,前些日與幾個朋友吃飯時當成笑話提了一嘴。
管莫閒特意去拜訪了下那名絲綢商,拿到了那封勒索信。
與符立維那封的自己並不相同,但措辭極其相似,雖非出自同一人之手,但絕對是同一夥人。
他猜測收到過勒索信的可能遠不止這兩人,只是有些連提都懶得提罷了。
直覺告訴姜辛,這事還沒完,不出意外的話臨梁城要出大意外。
果不其然,兩天後符立維火急火燎地找到他們。
他是聽勸的,近幾日一直在嚴查倉庫,也叮囑了每家鋪子的掌櫃每日開張前需得再查一遍,還真就查出事了。
今日一早有好幾家鋪子的掌櫃找到他,說是在鋪子裡發現了數盒有毒的胭脂。
他們是怎麼知道胭脂有毒的呢?因為那些有問題的胭脂盒上就刻著“有毒”二字。
相當之簡單粗暴,莫名其妙,甚至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是孩童搞出來的惡作劇。
可惜並不是,宋時認認真真地查驗了那些胭脂,確實有毒,倒不是什麼致命的毒,說是會引起面板潰爛,也並非無藥可醫,只是不難想象一旦這東西投入市場會造成怎樣的局面。
得虧符立維發現得早,及時回收了那些胭脂,生怕有遺落,他還找了個藉口讓手上所有的胭脂鋪歇業三天,再仔仔細細地排查一遍。
這事並未引起轟動,甚至沒什麼人知曉,悄無聲息地就被壓下了。
但管莫閒先前提過的那名絲綢商就沒那麼幸運了……
“聽說他那幾家鋪子被圍得水洩不通,都嚷嚷著賠錢,還有人直接砸鋪子的,去維持秩序的龍策衛都一併捱了打……哈哈哈哈哈……”周茴神色凝重地描述著外頭的盛況,唯獨在提到龍策衛的時候憋不住了,很解氣,不笑不禮貌了。
但這笑到底還是有些不合時宜,以至於為他招來了管莫閒等人齊刷刷的瞪視。
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扯開了話題,“啊……唔……那什麼……哦,對了,布里頭的毒驗過了嗎?”
“驗過了,跟閒哥前幾天送來的胭脂裡的毒一模一樣。”宋時回道。
其實哪裡還需要驗,絲綢鋪子裡頭那些正在叫囂的人都已經把症狀寫身上了,輕則瘙癢起紅疹重則潰爛。
“那就奇怪了,很明顯是同一夥人乾的,為何胭脂盒上寫了‘有毒’,那些絲綢上面就沒有呢?”周茴支著頭,甚是費解地看著桌上成堆的胭脂和布。
宋時想了想,道:“因為布上不能寫字?”
“……你可真是個大聰明!”周茴沒好氣地白了他眼。
“也許他們一開始並不想害人。”近來一直很沉默的管莫閒冷不防地出聲了。
“……”聞言,姜辛攥了攥掌心,有些擔憂地朝著他看去。
他的語氣可不像是在評論一夥勒索犯,更像是在惋惜他叔父。
“什麼意思?沒想害人搞出那麼大動靜做什麼?”周茴聽迷糊了。
他捻起一盒胭脂,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你會買上頭寫著‘有毒’的胭脂嗎?”
周茴想也不想地回道:“當然不會。”
管莫閒聳了聳肩,“所以啊,他們起初就沒想讓人買,就只是想搞出大動靜,沒想到符立維過於謹慎了,這事竟然被他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化解了,以防萬一,這回就只能下狠招了。”
“又不想害人又想鬧得滿城風雨,這是為何?”宋時問。
“是啊,又不想害人又想鬧得滿城風雨,究竟是為何呢……”管莫閒有些失神地看著那盒胭脂,自言自語般地重複宋時的話。
姜辛始終都沒說話,主要是心情太沉重,限制了她的思緒。
不管為何,總之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想要的滿城風雨已經實現。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事要不要繼續查下去已經不是管莫閒能決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