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武聖縣派出所所長問:“這個洞有多深?”
沈敏道:“我們找老鄉來問過,這是野洞,深不見底,岔道很多,沒有人走完過。疤臉男被我們堵在了一條地下河旁邊的小洞裡面,催淚彈硬是把他逼出來。估計也是事先在把洞裡的情形摸了一遍,如果有其他路可以逃出去,估計這人早帶著那個孕婦跑了。”
所長道:“選擇自殺,說明這個兇手已經進入了死地。現在活捉了他,這場行動算是非常有價值了。”
這次周海明他們算是大獲全勝,活捉了疤臉男,救下了孕婦,只有個別警察在行動中受了輕傷。沈敏走過來笑道:“周哥,這次可算是立功了。”周海明淡然一笑,面上雖然淡定,但內心還是高興的。
周海明和沈敏同為江城警察學院的高材生,只是周海明比沈敏早五年入學,多了五年警齡。
沈敏畢業後有幸分到了陳鋒手下,和周海明這個師哥同室辦公。而周海明是陳鋒的徒弟,沈敏也是陳鋒親自點名帶的“親傳弟子”,兩人繼續延續著學校裡的師兄師弟關係。只不過,沈敏畢業一年,在刑偵一線還是個毛頭小子,而周海明則一直屬於勤懇忠厚一族。
周海明工作細緻,埋頭苦幹,卻總是與獎勵失之毫釐。可沈敏浮好動,粗枝大葉,卻屢建奇功。先在全域性業務技能大比武中為刑偵支隊了一個手槍速射團體亞軍,得了一個集體嘉獎;後在一次抓捕行動中打爆一個盜竊團伙而榮獲個人三等功。他在這次行動中是死死追上了其中一名盜竊犯,從而順藤摸瓜查出背後的團伙,確保了整個任務的圓滿完成。正是這次行動讓南城區刑偵支隊的“神探”陳鋒注意到了他,從而作為他的親傳弟子跟在他的身邊。
如今這個特大刑事案件,周海明蹲守兩天終於活捉犯罪嫌疑人,可以說是頭功一件,也算是多年來的媳婦終於熬成了婆。
成功抓獲疤臉男的訊息傳回大隊時,陳鋒正在回看周向陽對李文兵的審訊影片。聽到這個訊息,他激動地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連說好幾個“好”字,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待情緒稍微平復後,他立刻將這個好訊息向朱光耀副局長和李長春支隊長報告。兩個上級領導立刻批示:先對疤臉男進行審訊,李興海目前不開口,之後他就不得不開口了。
2月12日,疤臉男連夜被押送到了南城區看守所暫時羈押。周海明和沈敏則將整個抓捕過程進行了專題彙報,提到那個被疤臉男帶在身邊的孕婦,沈敏挑了重點道:“女人被警方帶出山洞後,立刻送往了武聖縣人民醫院。經過醫生檢查,認定女人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而且身體其他部位並沒有明顯傷痕,說明疤臉男沒有對他實行暴行。我們安排了兩名女警輪流陪護她,希望能提前從她口中瞭解到點訊息。但女人始終沉默,對警察提出的問題均不回答。只是在聽到疤臉男可能會被重判之後,才情緒有所激動。在激動的情緒之下,她無意見說出了男人的姓名,叫馮有餘。”
“馮有餘?”原來這是疤臉男的名字。
沈敏點頭道:“是的,疤臉男的真名叫馮有餘。在公安資料系統中一查,就有他的身份資訊。在他第一次以田園案目擊者身份出現,我們對他進行詢問時,他使用了假的身份資訊。因為他面目被嚴重燒傷,所以沒有對他進行辨認。這也是我們前期的工作失誤。這個馮有餘在公安資料系統中顯示,馮有餘今年三十一歲,十六歲時因為搶劫罪入獄五年,二十一歲出獄。
出獄後一直在市內各個片區遊蕩,也許是因為坐過牢的經歷,他出獄這一年並沒有找到工作。也就從這一年後他就消失了,似乎是查無此人。等再出現時,臉上就滿是傷疤。無人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麼。”
陳鋒問:“這個馮有餘還有家人嗎?”
沈敏點頭:“有,他的個人資訊上顯示父母都還健在。”
陳鋒道:“好,要對馮有餘進行審訊,就要先了解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海明,沈敏,這次你倆辛苦了,休息半天。下午,王釗跟我一起去見見馮有餘的父母。”
下午,陳鋒和王釗兩人事先根據地址聯絡上了居住地所在的街道,再與街道辦事處瞭解老人的基本情況後,才前往馮有餘父母家。街道安排了一個辦事員跟著,辦事員見著兩人就開始嘀嘀咕咕:“這兩個老人可好了,為人特別實誠。老兩口是這地兒的老住戶,一開始是一家三口,後來兒子犯事兒了,出獄後也不知道回家安生過日子,露了幾年就無影無蹤了,可憐了老兩口,就這麼守在這裡,還盼著兒子回家。”
王釗順口接話:“他兒子就一直沒回來過嗎?”
辦事員擺擺手,撇著嘴道:“反正我沒見著。老兩口過年過節冷冷清清的,好不可憐,都是老兩口在家大眼瞪小眼。老兩口身體也不好,都是兩個藥罐子。”
說話間,三人就來到了馮有餘父母家門口。敲了好久的門,才有拖鞋在地上拖動的聲音,一聽這聲音,就知道開門的人腿腳十分不利索。
門開了,一股子腐臭的氣味從屋內爭先恐後地溜了出來。辦事員下意識退後一步,還在面前揮了揮,指著陳鋒和王釗道:“兩位警察找你們有點事兒,讓他們進去吧。”
老太太眼神不太好使,抬頭看向陳鋒和王釗,半天才顫顫巍巍地挪開了腳步,示意兩人進來。
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問、也沒有說。
陳鋒和王釗進了屋子,老房子很簡陋,但也乾乾淨淨。這是一套破舊的老房子,房屋裡似乎終年不見陽光,昏暗潮溼,牆皮早已脫落了,顯得客廳的牆壁上凹凸不平。而客廳裡的各個角落都堆滿了外面撿來的塑膠瓶、硬紙板,還有些不知裡面裝著什麼的黑色塑膠袋散落其中,各種陳舊的氣味交織在一起,最後發酵成一股子讓人窒息的腐臭味。
三人進屋後,站在門口,找不到一處落腳地。
老太太從一堆垃圾中扒拉出來了一張沙發,將沙發上其他的物件往旁邊一推,就弄出來了一處落腳地。她指著這地兒,衝著三人笑了笑。
王釗看著這一幕,問辦事員:“老兩口平時的開銷都靠著賣廢品?”
辦事員道:“老兩口是我們街道的低保戶,每個月都是幾百塊的低保錢,哪裡用得著去撿垃圾去賣。這味兒多重,弄得周邊鄰居都找我們來協調過好幾次了。甚至我們還聯絡了福利性質的養老院,對方也願意將兩個老人接到養老院去照顧,可老兩口特別固執,非要在這兒,說是要守著兒子回來,不願意去養老院。”
辦事員見人進屋了,也可能實在是到了他的忍耐極限,他把人領進屋之後,便迅速離開了。
陳鋒和王釗擠擠挨挨地坐下了,這套房子是老闆房格局,客廳和廚房都非常小,兩人剛坐下,就聽到接連不斷的咳嗽聲音,聲去很大,輕易穿透木門。
老太太耳朵不太靈,陳鋒喊了兩聲老太太,她好像才聽見,看向陳鋒,問:“我兒子有訊息了?”
陳鋒大聲道:“你是馮有餘的母親嗎?”
聽到兒子的名字,老母親很激動,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是。我是,是找到我兒子了嗎?”
陳鋒點頭:“找到了。”
老母親站在原地渾身顫抖,話都還未說出口,便是滿臉淚水。
王釗生怕老人激動得出事,上前一把攙扶住老人,將她安頓在沙發上。正待說話,屋內發出砰地一聲響動,陳鋒一驚,手腳比腦子反應更快,徑直衝向了臥室。推門一看,一個老人仰面躺在地上,嘴上發出痛苦的“嗬嗬”聲,陳鋒將老人小心翼翼地抱起來,重新放回到床上,陳鋒問他:“老人家,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馮有餘父親身體功能嚴重衰退,就如一輛即將報廢的汽車,肺部有向題,聽力不行,記憶也不行,有阿爾茨海默病前兆,面對陳鋒的問話,他東拉西扯,不知所云。
“別管他啦。他腦殼是糊塗的。你們快來給我講講有餘的事情。”個子矮小的老母親坐在沙發上,眼神直直地看向陳鋒,道:“我們等有餘的訊息,等了差不多十年了。”
馮有餘的母親就坐在沙發上,訴說著十年間的心路歷程,一口氣說了二十來分鐘,但大部分的段落內容都是無意義的事情。陳鋒調動了所有精力來捕捉話裡的有用資訊,總結起來就兩條,一是馮有餘從小就是一個乖娃娃,長大了被場區周圍的混子給帶壞了,整天和這些社會流氓混在一起,把馮有餘拖下了水。二是馮有餘在出獄後回來過一次,但是那一次他出事了,一整張臉大部分都被燒傷了,他留了幾萬塊錢他們,說這錢是他的大哥給他,他從今以後就跟著這個大哥混了。
陳鋒趁著馮有餘母親稍稍停止的時候,抓緊時間問道:“他有沒有說他跟著的這位大哥是誰?”
馮有餘母親脫口而出:“這哪裡是大哥!這純粹是要害死有餘!還認他作大哥,簡直是瘋子!有餘走投無路只能靠著他,可是他不讓有餘走正道,總有一天會害死他!”
還是沒有說出來,陳鋒索性直截了當地問:“是不是叫李興海?”
馮有餘母親原本還能交流,聽到這個名字,情緒爆發,大吼大叫:“就是他!這個雜種!說是為我們有餘好,那為什麼要讓有餘去幹壞事!讓我們有餘不能好好過日子!”
這話叫人悚然,陳鋒追問:“李興海讓馮有餘去做了什麼?”
這時候,馮有餘的父親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嘴巴里開始有血沫。他身體完全垮了,縮於屋內,和外面世界隔絕了,眼中只有老伴。而老伴原本就像個沉默的影子,如今被驟然喚醒,常年積累下來的情緒全數傾瀉,讓老頭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安,他氣得猛拍床板,在臥室裡大吼大叫。
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下樓離開時,樓上樓下陸續有人站在門口觀望。出現在門口的都是不願意離開這些老片區的老年人。從衣著、神情等方面看起來,他們仍然活在以前的歲月裡,被快速向前的時代遠遠拋在身後。
在回去的路上,王釗無不感慨地道:“太可憐了,這孩子懂事後就跟著混子混,第一次就走錯了路,出來後要是能找份好工作,也不至於最終走上這樣一條路。”
陳鋒倒沒那麼多的感慨,他整理著剛才的資訊,道:“按照馮有餘母親的說法,馮有餘幫著李興海做事差不多有十年了,而且馮有餘在李興海的身邊,基本上是充當了打手的身份,是一個見不得光的人。因為他見不得光,所以使得他可以很好的和李興海做切割,禍事都是馮有餘一個人扛著。”
“按道理說,馮有餘跟著李興海有十年的時間,他對李興海應該是非常忠誠的,怎麼會出現張虎和馮有餘之間互殺的情況?甚至馮有餘舉報李興海?這不是背叛李興海了嗎?”王釗不解。
陳鋒點明道:“不要忘記那個孕婦,馮有餘逃命的路上都帶著她,足以對她的看重。李興海或許是因為這個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喚醒他殘留的一絲良知,他想住手了,想所謂的金盆洗手,過自已的安生日子去了。你想一想,一柄好用的刀,只有刀口向外時才好用,可當刀口向內時,你只會覺得受到了深深地威脅。李興海對馮有餘同樣如此。這兩人之間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恆的感情。李興海還真是藏得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