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離開時,女人懶洋洋地靠在床頭上,吩咐田樹晚上去她家,她親自下廚為他做點好吃的。自從黃大山被害身亡後,她重新回到公司經營層,拿回控制權後,她有一陣唏噓:是你的,那就是你的,誰也不能奪走。這段時間,她每天都非常忙碌,和無數男人勾心鬥角,她此時只想窩在柔軟的床裡,什麼都不想動,其中每次和田樹在一起,更是一天最美的時刻。
田樹比了一個OK的手勢,走出包房門。此時的酒吧像是蔫了的茄子,無精打采地蜷縮著一動不動。他沒有再往酒吧大門而去,他沿著走廊向黑暗深處走,從走廊走出來,是一道隱蔽的後門,沒有外人能夠進入,後門之後則是酒吧的車庫,車庫原本接手的時候,是裝有監控探頭的,後來在田樹的建議下,這個車庫轉為內部使用,而且拆除了所有監控,這就確保了出行的隱秘性,這裡是另一個隱秘的空間,是一個不需要偽裝的空間。此時,車庫停放著兩輛車,可他一輛都不會開啟,因為按照他如今只是個窮學生的身份,他怎麼能開著豪車出現在監控攝像頭裡,將這麼明顯的把柄遞給警方,讓他們順藤摸瓜找到這處隱蔽之地。他可是領教過那群警察的厲害,在如今這麼關鍵的節骨眼兒上,他不想節外生枝。
從車庫另一扇隱蔽的門出來後,正是酒吧的後巷,一面噴滿塗鴉的牆壁完美地將這扇門藏身於其中,走入明亮天色之中,他臉上習慣性地撤掉所有痕跡,面無表情地走在路上,走到一座街心花園,看著人來人往,枯坐了十來分鐘,這才起身離開。
與此同時,周海明等三個人也來到了夜來香酒吧,他們敲了好一陣的門才把酒吧門給叫開,一個睡眼惺忪的服務員小哥不耐地開啟門,一抬頭看見幾張陌生的臉,正想發發牢騷數落一頓,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印有“警官證”字樣的證件,牢騷卡在喉嚨,上不上下不去,噎得他打了嗝,一邊打嗝一邊小心翼翼地問:“警官同志,我們可是正經酒吧啊,沒那些亂搞得專案。”
偵查員厲聲道:“心虛什麼?!你堵著門幹什麼,讓不讓我們進去?!”
服務員小哥忙慌里慌張地讓開路,側身把周海明三人迎了進去。此時的時間已值中午,酒吧裡已經來了不少服務員,拖地收拾桌凳,各自忙碌。看了眼那些和小哥差不多年紀的服務員,周海明先開口發問:“酒吧的負責人在嗎?”
小哥眼睛轉了轉,最後搖頭:“不在。”
周海明問:“酒吧的基本情況可以問誰?”
小哥猶豫了會兒,才開口:“警察同志,你們究竟想知道什麼啊,我這心裡沒底啊,得給我們老闆說一聲。”
周海明道:“那叫你們老闆過來。”小哥點頭,退到一旁給老闆打過電話,老闆自稱半個小時後到酒吧。
在這半個小時時間裡,周海明也沒有浪費,他抬頭看了下酒吧天花板的四角,發現整個酒吧大廳連一個攝像頭都沒有,往前走去,是一道光線昏暗的走廊,走廊兩側是緊閉著房門的包房。包房一側有一道樓梯盤旋而上,兩扇窗戶窗簾嚴嚴實實遮住了所有試圖打探的視線。
發現周海明打量的目光,小哥忙介紹道:“走廊裡的那些都是包房,樓上是我們老闆的辦公室。”
周海明點點頭,不知在沉思著什麼。他往酒吧兩側的隔間走去,忽然朝著身旁亦步亦趨的小哥,問道:“田樹,你認識嗎?”
或許是沒料到怎麼會突然從警察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他明顯訝異,這一下停頓落在周海明眼中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問道:“這人,有什麼問題嗎?你這麼驚訝?”
小哥立馬意識到自已剛才的反應過大,忙找補解釋道:“沒問題沒問題,我只是沒想到會聽到田樹的名字,所以有點驚訝。他....他是犯什麼事兒了嗎?”他向周海明打聽著。
周海明輕飄飄看了眼他一副看好戲的嘴臉,道:“你和他關係不好嗎?怎麼一副巴不得他出事的樣子。”
小哥被人看穿了心思,忙訕笑道:“我哪裡敢啊,他在我們這兒可招人喜歡了,誰敢看他笑話啊!”
周海明從他陰陽怪氣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端倪,頗有興趣地道:“我們聽說田樹只是你們這裡的一個兼職生,怎麼他會這麼受人歡迎?是他很會來事嗎?”
一連幾個問題都是繞著田樹展開,一副閒聊的姿態使得小哥鬆懈了防備,話匣子也隨之開啟,不過說話前還是四處張望了下,確認無人注意到他,這才小聲開口:“田樹這人啊,他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一副老實巴交、畏畏縮縮的模樣,實際上這個人可有手段了,把我們老闆的姐姐給弄得五迷三道的,從此以後啊,手裡頭都是大把大把的錢,兼職工資也是我們這些長期工的好幾倍,嘖嘖嘖,反正我幹不出來給人當小白臉吃軟飯的事兒來。”
周海明似笑非笑地道:“你這可不是看不上,而是做不到吧,畢竟人家田樹模樣還算眉清目秀,這也算是他的本事。”
“這能叫本事?”小哥激動地道:“你們警察難道贊同這種行為?我告訴你們,這個田樹我總覺得他跟在大姐身後,不安好心,可這裡頭沒我說話得份兒,不然我一定給大家提個醒,讓他離這個田樹遠點!”
周海明眼下是真的來了興趣,沒想到意外得知田樹竟然是一個女人的“小白臉”,這可是意外之喜。他從兜裡掏出一根菸遞過去,小哥搖頭擺手:“我們這兒不讓抽菸,滿嘴的味兒免得燻著客人。”然後,他便聽到周海明問:“你想提醒你們老闆注意田樹哪方面?或者,他哪些地方讓你覺出不對勁。”
這問話越來越有指向性,小哥正想回答,脖子一梗,那些話便統統嚥了下去,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便掩飾住了:“我們老闆來了。”說完,便迅速從周海明身邊溜走了。
周海明頗覺遺憾,砸吧了兩下,轉身看向來人——一個健壯熟男出現在酒吧大廳,一雙眼睛正意味不明地看著周海明。熟男三十多歲,膚色黝黑,身體結實,如兵馬俑般骨骼寬大的臉上雖笑猶威。
他看向周海明,臉上揚起客氣周到的笑容,伸出手和周海明禮節性地握手,笑道:“周警官,我還記得你。”
周海明此時的臉上是控制不住的驚訝,不為別的,只因為來人正是黃大山被害案當日陪同林平前來的司機。不過,那日的他表的聒噪浮躁,並不如今日來得沉穩,兩次見面展現出來的兩個面貌,就像是這人有了AB面一樣。他心道:今日的驚喜真是一波接一波,他真有點應接不暇了。
周海明也回他個微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沒想到你是這家酒吧的老闆。”
林海軍大方地自我介紹道:“我叫林海軍,這家酒吧是我低價盤來的。”
周海明察覺到了他的姓——林?他想到黃大山妻子的姓也是林,兩人之間會存在什麼關係嗎?不過此時不是深究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開門見山地問:“我看酒吧里人手挺多的,怎麼還要招聘兼職工?”
林海軍答道:“現在是白天,到了晚上來酒吧裡泡吧玩樂的人就多了,那時候可忙不過來,必須得保證足夠得人手,否則怎麼能提供給優質的服務呢?”
周海明也不打算繞彎子:“田樹是你這兒的兼職工吧。”
林海軍點頭:“是的,他是學校推薦過來的貧困生,在我這裡勤工儉學打打零工,掙點生活費,是個老實人。”
周海明問:“他是什麼時候來兼職的?”
林海軍道:“這倒是記不清了,我也不會單獨去記這些瑣事,不過應該挺長時間吧。”
周海明問:“他一般是白班還是夜班?”
林海軍道:“這倒是沒有固定,誰有空誰就來。”他說完後,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周海明。
周海明衝他頷首:“林老闆有話就直說。”
林海軍斟酌了一番,才試探性地問:“田樹是做錯什麼事了嗎?如果是的話,我立馬辭退他,不能讓他影響到酒吧的生意。”
如果說在周海明並不知道老闆是林平的司機之前,或許真的會將他的這番話視為冷血的生意人言論,可是在得知他身後的關係後,他卻不這麼看了,這番話看似在憂心自已的生意,可實際上何嘗不是在側面打聽警方對田樹的調查情況。
周海明沒有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轉而抬手指了指酒吧天花板:“你們這家酒吧怎麼連一個監控攝像頭都沒有?”
見周海明對自已剛才的試探避而不談,他也識趣地轉移了話題:“我接手的時候就沒有,當時的老闆說來這裡玩的客人強烈建議關掉攝像頭,這些客人說在家有人盯著,來這裡玩本來就是圖個無拘無束,結果頭頂上還有這麼多的‘眼睛’盯著,怎麼還能放鬆呢,所以當時的老闆就全部拆掉了。我接手後,本來是想過要重新安裝的,結果一個攝像頭兩三萬一個,這酒吧裡裡外外至少要安裝十個,這就是二十多萬,我哪有這麼多的閒錢。索性就沒裝了。”
周海明問:“如果我們想要知道某一天某人在酒吧裡的行蹤,有什麼辦法呢?”
林海軍腦子一轉,想到這警察的問話始終在繞著田樹打轉,很自然就聯想到了一件事:林平對田樹犯的事兒究竟知不知道?他不敢往深想,他只想安安分分做個老闆,當個司機,如果成為了林平的心腹,那該讓他知道的事情自然會讓他知道。
“林老闆?”周海明見他半天沒有回答,喊了兩聲。林海軍趕忙回過神來,語帶無奈地道:“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挨著問人。”
“行”,周海明很爽快地接受了這個建議,直截了當地道:“1月28日當天,酒吧裡上班的員工是哪些?可以召集過來嗎?”
林海軍現在很配合,立馬喊了一個身穿黑色襯衫的年輕男人過來,向周海明介紹道:“這是小金,管理整個酒吧人手安排。小金,你把1月28日上班的員工都叫來,警察同志有話要問。”
小金像個機器人一般,從接收口令到輸出成動作,沒有絲毫廢話,很快七八個人便來到了周海明面前,這個倒是不需要林海軍在場,但他似乎對他們的問話很感興趣,抱著雙臂面色平靜地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偵查員問的問題就三個:1月28日當天田樹是白班還是夜班?他是幾點到店、幾點離開?他在當天是全程都在店內的嗎?
綜合這幾個員工的回答,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第一,1月28日田樹本來是沒有排班的,但因為店內另一個兼職工臨時有事,便由田樹代了個白班。第二,他在當天是早上十點多到店,到了下午白班結束的時候,因為他的舍友說要來酒吧喝酒,他便待到了大概晚上十點多離開的。第三,至於他在白天工作期間是否離開過,每個人的說法都不統一,有人說他一直都在,有人又說白天沒生意,大家收拾好後都去自已找包房睡覺,他應該也是去睡覺了,以為他在下午四點多開業的時候從包房出來,對大家說他睡過頭了。
聽完結論,周海明沒有表達出什麼,今天的調查收穫已經很大了,店員的說辭大部分都印證了田樹在派出所的自述。但問題恰恰就出在了他當日白天的行蹤上,說辭出現矛盾,自然就是問題所在。周海明感覺差不多了,便示意同行的偵查員可以離開了。林海軍將周海明三人熱情地送到了門口,目送著三人離開,這才收回目光,趕緊轉身示意店員掛出“今日休息”的牌子,緊閉酒吧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