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仔仔細細地瞭解了老萬的每一個記憶，細節我都沒有落下！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為什麼織夢之中，萬林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為什麼會叫“小仙”？我想應該是我聽錯了。
可能他是在說什麼方言。對，一定是這樣！
我不願相信一切都被識破的現實。
我只感覺我被一道力量無情地抽離，眼前的環境都被切成了無數的小方格，然後像鏡子一樣破裂，接著碎裂一地！
除了萬林，其他都化為齏粉。而萬林的面容也逐漸變化著，越變越快，最終變回了現實中萬林骨瘦如柴的樣子。
而這個空間中，只有我和他。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見我，但是他卻是望著我的方向淡淡的笑。
“小仙。謝謝你。你還真是個神仙啊。”
我眼看已經裝不下去了，“老萬，你能看見我了？”
“呵呵呵，我看不見你的樣子。可是我聞得到你的味道。我也能看得到你散發出來的微光。”
我錯愕不已，什麼時候萬林也有超能力了？竟然可以聞到氣味？“萬林，你能聞到我的味道？”我重複了他的話，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說到底，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我又是什麼，還有這個織夢繫統，還有織夢者，都是一個個謎團，而我得到的資訊量太少。甚至讓我分不清真假。
“小仙，難道你沒有這種感覺嗎？某些人，或者某些事又或者是某個時間段，都有特別的氣味。而且只有自已可以聞得到。”萬林的身軀緩緩變換著姿勢，漂浮在空中，慢慢平躺了下來，而在他的身下，出現了他的病床。
按照老萬的意思，好像他說的是真的。我自已的記憶中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氣味”。我感覺那些氣味很熟悉，可是我又記不清是什麼時候發生過，而只能淺淺地聞到一點點。這個味道便會稍縱即逝。
“自打你來了以後，我就不知不覺地記住了你的味道。而在剛才過年的時候，那種氣息又出現了......”“我猜到了這些應該都是你的仙術吧。不過挺好的，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哪怕是假的，我也喜歡！”萬林平靜的語氣逐漸變得蒼勁有力，他眯著眼身體微微顫著。
“我爸和我兒子都沒有見過面。我爸走得早啊，他老人家都沒見過我結婚的樣子，他更沒見證到家豪那小子的成長......”
“如果你願意，可能這個夢它可以永遠地進行下去！你可以繼續和家人享受著天倫之樂！可是你為什麼要醒過來。這夢它不美嗎？”空間逐漸扭曲著，緩緩地向現實的樣子變化著，我的情緒便越來越控制不住，我逐漸從質問變成了哭訴。
“天倫之樂？多美的詞啊。我也想繼續下去啊，可是我感覺我堅持不下去了，我的身體我自已清楚。我......我應該時間不多了，對吧，小仙？”
“不！你時間很多，你可以長命百歲的！你只是發個燒而已，這個疫病可以熬過去的！”我激動之下，口不擇言地把發燒和疫病的事情吐了出來，我說出來以後我就後悔了。
“原來是疫病。我知道了。我，八成......是死在這個疫病手裡的，對吧？”“也是，我這身體這麼差，那次細菌感染不是讓自已差點要了自已的命？也挺好，我要是走了，小娟和家豪就都能夠輕鬆地過後面的日子了。我也不再拖累他們娘倆兒了......”
“老萬！你別這麼想！你等等出去了，你就按鈴，讓你老伴送你去醫院！醫生肯定可以治好你的！你要信我！你要信！”
“小仙，我真的很謝謝你。謝謝你陪著我這麼多天，謝謝你能夠陪我排解無聊的時間。你知道嗎？你沒來的時候，我每天除了電視機就是天花板。我其實......我其實挺孤獨的。但是這也沒辦法。”
“我知道，小娟的性格變化都是因為我的病，她以前不這樣的。她以前就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要不是跟了我，也不會受這麼多年的苦。現在她進到房間，看到這床，看到這呼吸機，看到我，心裡就會變得難受，變得煩躁。她，真的挺不容易的！”
“我啊，都快七十歲了。我也活夠了。我三十一歲的時候，我爸沒了。我三十六歲的時候，我才結的婚。我三十八歲的時候，有了家豪。我覺得夠本了。”
“真的，小仙。我這輩子過得很豐富的。我要是下了黃泉，我也好和我爸說道好久呢！”
萬林的話語越來越消極，越來越讓我害怕。我害怕這是他最後的話，我想挽回局面，可是我在人的生死麵前，我確實無能為力！
我只好放棄掙扎，珍惜最後的時間，多陪老萬聊聊天，至少讓我和他都不留下任何遺憾吧。“老萬，你覺得我的織夢怎麼樣？”我故作開心的問道。
“原來那個叫織夢啊。織夢很棒！非常棒！要是是真的，就更棒了......”
“我爸要是還活著，要真的只是誤診的話，就算讓我抵命我也願意。”
“要是我沒有中風的話，那我的妻兒過得日子也一定和現在大不一樣！我其實挺後悔的，後悔結婚，後悔生子，後悔拖累他們。”
“不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現在是個癱子，是個需要人照顧才可以活下去的廢物。而我現在得了疫病，我倒是反而輕鬆了。哈哈哈......”萬林說著說著，便開始笑，笑的樣子從一開始的淡笑慢慢轉變成了大笑、狂笑，然後又莫名的落著淚。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老萬哭。
老萬熱淚滿面，哽咽地說：“我其實不想死啊！我想看著我的老伴和兒子，我想替我兒子帶大我孫子。我想走出去！走出這個房門，走出這個城市，去看看高山、看看海洋。我爸說，國內有幾座大山，號稱五嶽。我想去看看，去記住山的味道！”
眼前的場景已經重組的七七八八，我們又處於那個熟悉的房間，呼吸機的運作聲、電視機的廣告聲，不斷地提醒著我，織夢，結束了......
萬林顫抖著身體，按下了鈴。隨著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鈴聲響起，不久，老伴睡眼惺忪地來到了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