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萬沒有和我在夢想這個話題上繼續聊下去,轉而是準備睡覺。我在旁看著,就這樣一看便是一宿,我看著他努力地試著翻身,最終因身體而一次又一次的放棄;我看著他像是在抓脖子,其實是按鈴的那個掛繩在脖子上佩戴久了,已經扭成了麻花狀勒著脖子,他耐心地一點一點的調轉著按鈴的方向,試圖將掛繩解開一些,讓脖子勒得沒那麼疼;我看著他會他偷偷地將氧氣管鬆開,本來掛在兩隻耳朵上的,可是鬆開後自已就再也帶不上去了。
窗外的月兒一直懸在半空,時而被雲遮住,時而又能露出大半,不知道多久之後,月兒像是也疲倦了,它搖搖欲墜,逐漸偏離了天空,一點點地向右下墜去。
夜裡的小區,很安靜。能聽到過路的醉漢在唱歌,能聽到流浪的貓狗在打鬧,能聽到清潔車越來越近又漸行漸遠的專屬音樂鈴聲,還能聽到幾隻鳥兒的清脆啼鳴。
天,亮了。
紅紅的太陽緩緩升起,這紅色的陽光射進屋內,映照在牆壁上,映照在門上,映照在老萬皺紋滿布的臉上。老萬其實醒了很久了,只是他沒有做任何動作,就一直呆呆地睜著眼睛。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就這樣望著天花板,右手輕輕地去撓他稀疏的發。而現在,他終於再次按響了鈴。
鈴聲響起後,沒幾秒鐘,老伴便推開門進來了。能看得出來,老伴的眼睛很腫,應該也是還沒有睡醒的樣子,她背對著老萬,揉了揉眼睛,再次拿起保鮮袋和紙巾。她照舊開啟了被褥,她看著眼前溼漉漉又泛黃的床鋪,怒罵著。
她罵得很激烈,罵得很難聽,罵得讓我感覺到煩躁,她像是不需要呼吸一般,一連串的話一句又一句地從她口中倒出了來。她一邊罵著,一邊魯莽地推著老萬的身體。老萬吃痛喊出了聲,可老伴並沒有在意老萬,繼續推動著他的身體,試圖從他的屁股下把已經溼了的尿墊取出來。
老伴個子不高,甚至可以說有點瘦小,雖然老萬也很是憔悴,可是對於他老伴來說,這重量也是相當費力的。她拿著髒了的尿墊還有尿液已經所剩無幾的保鮮袋,罵罵咧咧地出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老伴又回來了,手中拿著一張全新的尿墊,對著老萬責備道,“洗掉的床單還沒有幹,你只能捂著了。先用墊子換上吧,等下午看床單能不能幹,要是還是不幹,估計就得明天了。”
是啊,這十一二月的天氣,是很冷的。只是老萬房間開著空調,所以感受不到四季,只能看著傻傻地看著窗外,看著窗外的樹還有老伴的穿著來區分春夏秋冬。
老萬一晚上沒有按鈴,任憑尿液漏到床上,他用身體去捂幹;任憑這個無盡長夜的漫漫,他用沉默與忍耐去抵抗這一份無力,獨自品嚐這份孤獨。
今天不是第一天,也不會是最後一天,而是老萬每一天的開始。
後來在我與老萬的聊天中,我對他撒了個謊,我告訴他,我每天晚上都需要修煉,早上才會來。或許這樣,可以守住他僅剩不多的自尊,讓他覺得我沒有看見他一天中很不堪的早晨“聲討會”。
幾乎每天,老萬都會尿溼,每天都會捱罵,每天都會被扣上“惹麻煩”的帽子。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老萬的飯量很小,可是再小的飯量也會遇到排洩的問題。可是老萬一個人根本無法自如地排洩,有時候一天要排好幾次,可是都是一個小屁一放,就再也使不出勁兒了。
老伴在他排洩的時候,會把他推到側身,在背後放一個三角枕頭,防止他傾斜回來,再拿一個塑膠袋對著肛門的位置撐開,用來接排洩物。
老萬家裡有一種小物件,叫做開塞露。可是開塞露用了,老萬有時候還是拉不出來。或許是因為憋了太久,所以他的糞便大多數都是很硬的。
老伴照顧老萬的起居,還算用心,少有腹瀉的情況。但是遇到腹瀉,那老萬就變得更加辛苦,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側過身去,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因為沒有力氣,所以哪怕是腹瀉也會分好幾次拉。
老萬的日子像是無限迴圈,每天吃著差不多的菜,做的差不多的事,守著為數不多且枯燥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老伴拿來了一幅新的掛曆,老萬難得地展開笑顏,對著老伴說:“看來日子快到了,他們應該快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