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的限時練是化學,陳序看著面前只有兩面的卷子深深陷入思考。
好陌生,還有點小熟悉。
身邊人已經“唰唰唰”寫到最後了,陳序似乎覺得她壓根就沒思考過,筆能自動掃描。
碎髮被人隨意撇在耳後,模樣波瀾不驚。
餘光依稀能看見林宣京完美流暢的側臉輪廓線,他挺想轉頭看看,但是不敢。
林宣京停了筆,把試卷放在桌上一摞書的最上面,又掏出真題捲開始寫。
寫這麼快,不要命了?
陳序看著自已只填了幾道選擇題的卷子,還大差不差都是蒙的,有點懷疑世界。
趁著課代表收試卷有些小躁動的空檔,陳序給林宣京傳了個紙條。
“可不可以借我抄抄?我不會,真的,這些我都沒學過。”
紙條被人拿過,林宣京看著幾行狗爬字皺起了眉頭,而後很快回道:“學,還有,你的字有幾個我看不懂。”
陳序:……
最後只能向前座那哥們兒方饒借鑑一下。
好容易捱到第三節課下課,陳序迫不及待想跟林宣京交流交流,結果由於太激動側身時一不小心把人桌上的筆撞掉了。
“你別動!我來撿!”陳序伸手阻攔她彎腰,麻利的把筆撿起來。
林宣京被他這樣乍然一叫還愣了一下,接過筆點了點頭。
“不用謝,應該的。”
“確實是應該的。”
總該有些其他交流啊。
新同桌認真看起了課本,一點要和自已交流的意思都沒有。
有了。
“同學,化學書我還沒有呢,待會上課能不能先給你看一本?”
林宣京聞言抬頭看他,眼波清明,柔情似水,鼻樑細巧挺秀,薄唇微抿,面板水潤細膩,透著有氣色的粉紅。
第一次真正看清楚她的樣子。
真他媽好看,真他媽讓人神魂顛倒。
“嗯。”
上課趁林宣京站起來回答老師問題,陳序悄悄往人書上貼了個便籤。
下課鈴打響。
林宣京看他半天還沒走,站桌子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有什麼事嗎?”
“你今天還要收拾東西嗎?”陳序聞言眼亮了一下,趕緊問。
“什麼?”林宣京顯然沒弄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收拾東西的話,我可以幫你帶飯。”
“不用,我跟我朋友一起去食堂。”林宣京邊說邊走。
陳序忙跟上,“是不是許儀?我跟她也是朋友,我們關係還不錯來著。”
正想再介紹介紹他跟許儀一年的愛恨情仇,陳序眼前忽然竄過一個黑影。
什麼玩意兒“咻”一下飛過去了?
“京京,想死你了。”許儀一個猛撲扎到人懷裡,她一米六八,林宣京看著比她高了一點兒,感覺有一米七三。
林宣京安慰般拍拍她背,無奈道:“早上不才剛見過。”
“走了,發什麼呆?”週期往他身後踹了一腳,扯著人胳膊往前走。
陳序突然又扭頭對林宣京喊了一聲:“待會見啊,新同桌!”
林宣京一臉不解:?莫名其妙。
看著零距離接觸幾乎要粘人身上,說實話,陳序最羨慕的事出現了。
“怎麼樣?上了兩節課什麼體驗?”週期問他。
於是兩人嘰裡呱啦聊了一路,對林宣京學習有多認真都不理他,陳序重點闡述了好一會,外加自已是如何英雄出手幫她拾了筆。
吃了飯回教室,陳序回來時林宣京還沒來。
眼珠子一轉,他戳了戳前面人的後背。
“方饒方饒,你有鏡子嗎?”
方饒顯然一臉疑惑,“鏡子?我哪能有,你借鏡子幹嘛?哎呦沒事,不用照了,很帥很帥,穩定發揮。”
“不是,”陳序抬手揉揉眼,“我就是眼睛有點不舒服。”
說話間林宣京已經站到他身旁了。
“可以起來一下嗎?我要進去了。”
“進!請進!”陳序忙不迭站了起來,給她讓了空。
還想再說些什麼,陳序剛扭頭準備張嘴,林宣京便預判般伸出食指“噓”了一聲,頭也不抬,“十分了,要打鈴了。”
十二點十分的鈴打響,班裡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幾處“嘩嘩”的翻書聲。
陳序立馬坐正,又想到什麼似的給她傳了個紙條,一筆一畫寫的很認真。
“又見面了吧,午安。”後面跟了個wink。
林宣京展開一看,又扭頭看向旁邊已經趴下呼呼大睡的人,頓覺無語。
桌子旁掛著垃圾袋,她毫不猶豫扔了進去。
這人是不是有病。
她午自習向來是喜歡先學會習再睡覺,等一點睡,一點半廣播室會放歌叫大家起來,休息半小時就夠了。
中午安安靜靜,只有教室吊扇轉動輕輕的“咯吱”聲,教室窗外綠樹偶爾被風吹動的“沙沙”聲,旁邊高三教學樓依稀有人跑過去的“噔噔”聲。
一些寧靜的時候,總是會讓人覺得很愜意。
天氣熱,前後門和窗戶都沒關,吹著風過來特別舒服。
還沒剛享受幾陣八月溫熱的微風,教室後門外忽然傳來私語聲。
林宣京沒管,繼續戴著耳機聽英語聽力,快速準確寫下答案。
有人似乎被叫出去了。
她剛聽完題準備摘下耳機,窗外猛然間傳來清脆的巴掌聲,緊接著是破口大罵。
這時候安靜,男人聲音有多憤怒聽的清清楚楚。
“我養你是為了你能有點出息報答我們、早日給你弟買房的!你看看你自已都做了些什麼?!誰允許你學理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能學什麼理?!”
嗓門頗大,吵醒了不少午睡的人。
林宣京身旁的腦袋輕輕動了動,脖頸白嫩,凹下去的線條很是分明。
“怎麼了啊,誰在外面這麼吵。”陳序迷迷糊糊揉了揉臉,不知道在問誰。
林宣京按回筆尖,細眉輕皺,“有家長來了,不知道怎麼回事。”
“啪!”
外面又是一聲清脆的巴掌響,直接給陳序嚇清醒了,“我去,情況這麼激烈?”
班裡逐漸躁動起來,不少人扯著頭向窗外望。
“陳星星,你,你居然敢偷偷轉科,你真是不像話,白眼狼啊你!”
“哐當。”
板凳在地面拖動,聲音很清晰,陳序面無表情直接站起來從後門出去,林宣京微微想了想,緊跟其後。
出來時男人正怒不可遏,抬起手就要向下打。
陳序眼疾手快,將低著頭的女生攬在身後,他高,那一巴掌原本是朝女生臉上扇的,這下直接打在了他胳膊上。
“嘶——”陳序皺眉揉了揉胳膊,“叔叔,你這下手也太重了吧,這樣打女孩子你也捨得?”
男人看著突然冒出的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又很快強勢道:“你是誰?我管我女兒跟你有什麼關係?”
已經有不少同學出了教室圍過來。
有人不滿的嚷嚷:“不是,陳星星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了啊,這樣不給人面子。”
不滿聲此起彼伏。
男人似是掛不下臉,伸手要去扯人。
“你給我過來!——她本來要學的文,沒想到居然偷偷找老師轉了科來學理,我們一家人都不知道,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她,我打她不應該嗎?”
女生終於嗚咽出口,右臉掛著清晰浮腫的巴掌印,聲音顫抖:“我沒說要學文!是你們讓我選的文,我一直都想學理!”
“你你你真是反了你了,你一個女生能學出什麼名堂?!”
“誰規定了女生就不能學理?”林宣京淡淡出聲,將女生攬住,手在她肩膀處拍了拍似是安慰。
“叔叔,選科這件事雖然很重要需要與父母商量,但最大方面還是要尊重我們自已的意願吧?”
“就是啊!憑什麼看不起我們?”
“這爸真夠離譜。”
正僵持不下,連隔壁班人都出來看熱鬧了,陳序轉身把陳星星擋得嚴嚴實實,“別在這裡,去辦公室說,等老衛頭來。”
人群漸漸被疏散開,班長帶著陳星星和她爸去了辦公室等班主任。
已經一點了,鬧了一番下來大家也都沒了睏意。
陳序單手支著腦袋歪頭看她,笑的清澈:“怎麼樣?我剛才是不是特別有魅力?特別有正義感?特別尊重女生?”
心裡默默嘆了口氣,林宣京點了點頭,收拾著桌面準備小憩一會兒,“是,都挺是的。”
“那你有沒有覺得我很不一樣?”聞言陳序又湊近了些,雙眼含著笑意。
“有,很不正常。”林宣京說完沒再理他,把頭埋在雙臂間。
陳序張了張嘴,把想說的話嚥了下去,就這麼支著胳膊看人睡覺。
女生身上是淡淡的茉莉花味,窗外有風吹過的時候,鼻尖滿是清香。
一點半午休下課鈴打響,教室逐漸躁動起來,接水的接水,上廁所的上廁所。
廣播室放了今天第一首歌,沈以誠的《形容》。
“就像是那灰色天空中的小雨
下下停停不動聲色淋溼土地
儘管總是陰晴不定
但偶爾也會閃出星星
這都是形容你的眼睛……”
教室很吵鬧,但陳序覺得風輕輕的,全世界彷彿只有窗外枝頭麻雀在“嘰嘰喳喳”叫著。
林宣京微微一動,緩了緩神託著臉抬起頭,眼睛朦朧,餘光卻瞥見陳序不算直勾勾還頗有些柔情的目光看著自已。
“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廣播繼續放著歌。
“突然抬頭定格在黃昏的晚霞
遠看一片蒼蒼蒹葭……”
好像學校廣播放的歌總是模模糊糊又帶著特別的感覺,在記憶中拔得頭籌。
後來陳序聽了很多遍這首歌,都比不上高二那年風輕輕吹過的那個午休。
“因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像剛才那句歌詞。”陳序覺得自已現在特有文化。
林宣京看著他,表情有些奇怪,過了半天說了句:“那是《蒹葭》,這是《關雎》。”
哦,好像在林宣京面前,陳序總能輕而易舉的破防。
正想著怎麼樣才能讓林宣京忘記剛才,後門忽然閃過一個小小的人影。
陳序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陳星星。
她原來就坐他倆右邊,只隔了一個過道而已。
陳星星戴著口罩,低著頭走過來,聲音很輕:“剛才,謝謝你們。”
陳序擺擺手,無所謂道:“怎麼說咱倆也一個姓,應該的應該的。”
怎麼又是應該的?
林宣京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安慰她:“不用謝,事情解決了嗎?”
“還沒有,”聽到林宣京的聲音,陳星星抬起了頭,看著她語氣有些哽咽,“我爸說如果開學考我考不到年級前三百,就讓我轉回去。”
方饒這會剛上了廁所回來,坐下就開始鄭重其事的憤懣,“我說你爸就是太封建了,理科有一千多人,只有一週的時間,你開學才轉過來怎麼學?”
陳星星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林宣京想了想,繞過陳序身後伸長胳膊去抓她垂在腿邊的手,“沒關係,你有不懂的可以問我,我覺得你可以。”
方饒和陳序瞪大了眼看她。
陳星星被她突然握住手先一愣,而後重重點了幾下頭,又說了句謝謝你們逃也似的回位坐下了。
陳序快速撕了個紙條傳給她。
“不用客氣,我也該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