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撥開乞丐的鬚髮,目測他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他心有不忍地說:“小子,你是那裡人士?為何要在此打劫?”
乞丐沒答話,頭偏向一旁。老者把長槍放在地上,用手摸了摸他的根骨,嘆道:“你天資不錯,若能習得一身武藝,將來未必不能成為一朝大將。”
乞丐鼻子間哼了聲,聲如細蚊:“我才不去呢。這一路走來,流民眾多。到處是乞討的百姓。我自已都顧不上,為何要我去為朝廷效命。”
說到此處,他恨聲地張開嘴:“老伯,你武藝高強,史某今日算是栽了。來,殺了我吧。”老者撫著鬍鬚,看著乞丐梗著脖子,心中一疼。
他沒說話,從乞丐的懷裡摸出錢袋,取出幾兩銀子放在乞丐身旁。隨後他拍了拍乞丐的肩膀:“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老夫不知道你心中的苦楚。剛才果斷了些。”
他見乞丐愣神,指著銀兩說道:“你年歲還小。不願習武也罷,拿些銀兩找個正經點的營生。堂堂正正地做人。”
說罷,老者鬆開手指,直起身,提著槍欲要返回南街。“等等,老伯。小子無名,感謝老伯的提點!”
乞丐從地上爬起來,眼眶中升騰著水霧,朝老者一拜。說完,他撿起地上的銀兩,哽咽說道:“老伯,你是第一個沒有一看見我就拿腳踢開我的人。史某日後若有出息,定當拜謝老伯。”
老者的身子一呆滯,停了下來。他迴轉身子,溫和地說道:“孩子,有什麼難處嗎?”隨即他走到乞丐的身旁,為他整了整衣服。他拿出一塊手帕為他擦了擦衣襟上的汙垢。
乞丐怔住了。他輕咬貝齒,用髒手搓著衣角,喃喃地說:“為何要這般對我?我本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老者撫著鬍鬚,仰望天空:“周某學藝三十多載。從軍八年。有些人走了就沒回來。有些人來了又走。這些年我行走江湖。也看過不少人,一直在找天賦異稟的孩子傳授武藝。”
“老夫見你是個奇才,身世離奇。不忍心看你誤入歧途,想著把你點醒。”老者感嘆道。乞丐眼裡沒了狠戾之色。他思索再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乞丐雙手撐地,向老者磕了幾個頭。一絲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他輕聲喚道:“老伯,請允許我喚您師傅!”說罷,一滴眼淚打溼了他的衣衫。
老者扶起乞丐,從口袋內摸出一支木釵,為他整理了髮絲。他拍著他的肩膀道:“孩子,從今天開始,老夫為你取名文恭。希望你能謙卑恭敬,低調行事,才能走得更久。”
“多謝師傅賜名,徒兒謹記在心。”史文恭朝老者下拜,收斂神情,站在老者的身旁。老者打量了一眼史文恭,揹著手說:“文恭啊,你隨師傅去終南山學藝。”
“諾,文恭謹遵師傅教誨。\"史文恭答應一聲,幫著老者拿著長槍。倆人一路行走,回到南街買了兩枚簪子,出了北門在樹林中尋到馬匹。兩匹快馬朝南奔去。
兩個時辰後,終南山腳下的一間木屋
一位穿藍色布裙的婦女在相鄰的兩棵大樹兩頭各系上一根麻繩。她利落地從一旁的木桶內拿起衣物,擱在麻繩上。
隨後她看了看木桶,木桶中躺著幾件內衣,順手撈起。她正把內衣晾在麻繩上,耳邊突起一聲“嗷嗚”的野獸吼叫聲。她心裡嚇了一跳,“啪”的一聲,木桶掉在地上。桶內的水漬四溢,滴在地上。
隨著一聲“白羽,你又亂來了。”她轉頭一望,看見趙楷穿著白衣,眉眼清爽,鼻樑如翡玉雕琢般。
他張著櫻桃般小嘴,心裡樂滋滋地站在他身旁。“好一名英俊的少年郎。”婦女手託著腮,凝神看著趙楷。
趙楷抿著嘴,略帶責備地說了白羽幾句。白羽擰著眉,委屈地四肢著地,身子朝下臥。趙楷撫了撫白羽的腦袋,翻身落地。他欠身一禮,詢問道:“請問陝西周大俠住在此地嗎?小子姓趙,名楷。從東京不遠千里前來學藝。”
婦女輕笑著,眉毛下揚,歉意地說:“孩子,我是周大俠的夫人。我丈夫去延安府還沒歸來,對不住你了。”
趙楷心裡失落,眉間一彎,心裡想著:唉,還是沒找到合適機會,下次再來吧。他朝婦人抱了一拳,走到白羽身旁,拉住繩子。他的耳邊響起一聲爽朗般的笑聲:“哈哈,夫人今日怎麼有空在此等老夫歸家?”
婦人邁著輕盈的步伐,迎了上去,捏著裙襬:“夫君,天色尚早,我剛把衣服晾曬出去。正要回去做飯,碰巧遇見這位少年。”
聽到此,老者的目光迴轉,看向一旁的趙楷。趙楷上前幾步,面掛微笑地說:“周老先生,小子有禮了。”
趙楷不急不緩地語速,讓老者心生好感,上下打量了。老者眉頭緊鎖,盯著趙楷的白衣,用手一指他脖子上的玉佩。
玉佩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黃色的光澤。老者嘆了口氣,雙目遙望著天空說道:“孩子,你是皇室中人吧。當年我偶然間遇到一名武藝高強的青年。倆人大打出手,最後不分勝敗。而他脖子間也掛著相同顏色的玉佩。”
趙楷面色不改,沉穩地對老者作揖道:“老先生好眼光。小子姓趙,家住延福門。”老者一聽到“延福門”這三字,心裡知道了些。
他眼帶深意地望著趙楷:“拜師可以。但是日後你做出了反叛朝廷的之舉。或者參與奪嫡之爭,老夫親自出山清理門戶..........” 不待老者說完,趙楷單膝跪地,陳情道:“請老先生放心。小子拜師只為去邊疆殺敵和去江湖上懲奸除惡。萬沒有其他想法。”
老者點頭,腦海中靈光一現。他拉過史文恭,來到趙楷的面前說道:
“如此最好,恭兒,你帶師弟去旁邊的屋內休息。日後你們兩就在一起習武對練。”趙楷心知老者是在考驗他。他看了看史文恭,見他不大說話,心裡盤算著。
過會,他抱拳答道:“諾。”隨即他牽著白羽,跟在史文恭身後離去.......\"夫君,文恭剛來,還沒適應。現在讓他和楷兒搭檔,會不會出現問題。”婦女在一旁看著,不禁為他們擔憂。
老者目光如炬,撫須說道:“恭兒內心有心結。若是不去除,日後會影響他的武道。楷兒畢竟是皇室中人,想要拜在為夫門下。先過了這道考驗。不然他終究不能成為老夫的入室弟子啊。”
婦女沒說話,和老者並肩站立,斜望著夕陽..........
之後的三個月內,周同教導史文恭和趙楷練習腰馬功夫,以及基本的長槍對練招數。趙楷仔細地聽著,手中的長槍舞出一片槍花,朝一旁的木樁襲去。
“咔嚓咔嚓”趙楷手上的長槍在木樁上留下數道劃痕。不過數息,趙楷收槍調息。這時史文恭動了。
他大喝一聲,手中的長槍抖動,朝一旁的石碑挑去。那塊石碑約有百來斤重。趙楷心中一突,勸道:“師兄,這樣下去你會脫力的。還是先休息吧。”史文恭冷冷地回言:“不用你管。”
趙楷心裡一疼,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嗆話。於是他默默地運勁,站在一旁。史文恭眼看前方,力灌雙臂,“喝呀”一聲。
石碑躍上半空,史文恭回槍一刺,槍尖刺入石碑。他用力一攪,“砰”的一聲,石碑裂開。史文恭收槍回屋,沒和趙楷打招呼。趙楷目視著史文恭離開,若有所思。
之後的數天內,半夜三更。趙楷從睡夢中醒來,眼睛飄向窗外,看到史文恭披著一條蓑衣,孤寂地在樹下練槍。
他的手法比之前快了許多,出槍的速度凌厲了些。趙楷披了件衣服,立在窗前。他會想起敏兒姐姐給他說過的人性,心裡不是滋味。
一陣風吹來,地上的落葉遮擋著史文恭揮槍的路線。他大槍一橫,一槍劈下。“譁”的一聲,樹葉掉落。
史文恭遙望著遠方,繼續揮舞長槍。兩個時辰後,他提著長槍,用手帕擦著汗水,朝小屋走來。
趙楷脫下衣服,躺在床上假寐。少時,史文恭走進來,換下被汗水浸溼的衣衫,打了湓水,又走出了.
等到趙楷起來,史文恭早把今日的功課做完。趙楷一人走向場地,呆在樹下練習槍法。沒在和史文恭交談.......
幾周後,一日三更。史文恭照例起床拿著長槍去樹林裡練武。沒多久,趙楷起身,開啟包裹,穿上夜行衣。
他拿起長槍,朝樹林內走去。少時,樹林內響起一道聲音:“能和我說說,為何要三更練武嗎?”
趙楷站在史文恭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史文恭沒答話,徑自走到一旁。趙楷跟在其後,又道:“你是孤兒,前些年西夏入侵,你的父母被西夏人殺了。你一路行走,來到延安府。”
史文恭迴轉身子,用槍抵住他的脖子,寒聲說:“是又如何?若不是守將不作為。我爹孃為何會陪著他們去死?”
說到此處,他用手點著趙楷的胸膛,歇斯底里地說道:“這都怪朝廷。是趙宋皇室,我恨!”
趙楷用手推開長槍,盤腿坐在一棵樹下:“幼年,宮廷異變,我被人俘獲,慘遭下毒。辛得敏兒姐姐救我。前些天我才回到京城。我的兄長見我回來。頗感意外,和我的關係較為疏遠。”
史文恭愣住了,他放下手中的長槍,語氣稍緩。趙楷繼續說道:“為了避嫌,我來到延安。師兄,我知道一個人的執念不是隨意能放下的。但我希望你能放下。”
“為什麼?”史文恭心頭一動,說道。
趙楷注視著他,嘆息道:“咱們還小。性格還有改變的空間。我說起我的過往,也是提醒自已不要活在仇恨中。”
他望著天空,尋找著星空中的星星。他用手指著天空:“敏兒姐姐告訴我,在這浩瀚的星空中,有無數顆星星。它們散發著自身的光芒,指點著人們前行。”
“沒有人能分得清那一顆是最亮的星星。而我們要做的是,做好準備,等待時機。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和有耐力的人。”趙楷走過去,拍著史文恭的肩膀。
“是嗎。”史文恭在心裡反覆唸叨著這句話,朝趙楷施禮道:“多謝師弟提醒。師兄明白了。師兄不該為了自已的事,遷怒他人。還望師弟原諒。”
趙楷心頭一鬆,還禮道:“師兄客氣了。你我在此學藝,還須相互幫扶。一人之力終不能橫行天下。若是你我聯手,大宋江湖大可去得。”
史文恭附議,倆人在樹林內對練了一會,手拉著手回去了。一炷香後,一道身影從樹後閃出,自語道:“此子心靈通透,是個可塑之才。我輩當好生教導,日後必成大器。”
說罷,他的身影消逝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