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城,書蘭閣。

竹中小屋依舊滿是蟲鳴鳥叫。

不過此時的鄭若蘭,卻無任何欣賞的念頭,反倒覺得聒噪,讓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起伏。

臉色蒼白的年輕人,默默靜立在側。

鄭若蘭心情不好,他也跟著悲傷。

“廷書,你說,皇上為啥要與鄭家過不去呢?”鄭若蘭悠悠問。

郎中令秦魯已將禮品全部退了回來,並限鄭家兩天內,將所有賬簿送往秦府,如若逾時,那他便親領兵丁,上門查抄!

汪廷書眼中閃過絲兇狠,厲聲道:“秦魯實乃小人!拿人錢物不辦事,反惹皇上猜忌!當真該死!”

鄭若蘭苦澀一笑:“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聖意已決,京畿,怕再無我等容身之地。”

“你、你打算回嶺南?!”汪廷書失聲問。

鄭若蘭沒說話。

汪廷書卻是急了:“三小姐,咱們不能回去!咱們在京畿打拼多年,才有如此家業,怎可白白放手?再說,一旦回去,姑母姑父……”

提及這兩人,他禁不住打個哆嗦,沒敢再往下說。

屋中陷入沉默。

少傾。

外面有腳步聲傳至。

汪廷書立即躲入暗門,藏匿身形。

鄭若蘭也收拾下情緒,重拾笑臉。

吱,門被推開。

太傅趙千呈朗聲一笑:“李大人,請。”

“叨擾叨擾。”

隨行的人客氣一句,旋即抬步進屋。

“呀,趙大人好雅興,屋中竟擺有古琴……咦,那是嶽山公的黃牛戲水圖?難怪在下苦尋不得,敢情在太傅這裡……這位年輕人是?”

那人進屋後,先是環視一圈,不時驚歎,最後目光落在了鄭若蘭身上。

趙千呈笑道:“正要幫你二人引薦,這位年輕人非是旁人,正是嶺南鄭家的三小姐。若蘭,還不過來見禮,這位是廷尉李嬰李大人!”

“民女見過李大人。”

鄭若蘭上前盈盈一拜。

李嬰慌忙將之扶起:“三小姐快快請起。”

趙千呈也說道:“若蘭,李大人祖上,與你家祖上一樣,都曾為太祖浴血疆場,論起來,你們算是故交,就不必見外啦。”

“唉,太傅說的哪裡話,京畿李家乃名門望族,鄭家偏居一隅,可不敢胡亂攀附。”鄭若蘭甜甜一笑。

“三小姐說笑。”李嬰道:“鄭家經營嶺南,將荒山野地,變為金山銀山,單這份能耐,李家可是拍馬也不及啊。”

“行啦行啦,你們倆都別再謙虛,莫忘記,今日咱們來這兒,是圖一開心。若蘭,你先奏上一曲,給李大人聽聽。”

“是。”

鄭若蘭答應聲,便去了古琴後方坐下。

十指一動,悠揚之聲頓起。

李嬰聽的連連點頭,再瞅這位三小姐,即便身著男裝,也難掩曼妙身姿,不免懷疑其與太傅的關係。

心說鄭家當真豁得出去,連女兒也捨得送,且還是送給個糟老頭。

一曲奏罷。

趙千呈從櫃上,拿起個陶瓷罐,開啟後讓李嬰觀瞧:“李大人,瞧這隻虎頭大將軍如何?”

那蛐蛐個頭極大,見開了蓋子,便迫不及待向上蹦跳。

剛好李嬰低頭觀瞧,這一下,剛好撞上鼻子。

“嘿,好大的勁!果真是好東西!”

跳出來的蛐蛐,被他一把抓住,捏在兩指間,越看越喜歡。

趙千呈又拿起一個罐子,言道:“我這兒還有隻‘胖頭陀’,李大人若有興致,咱們不妨鬥上一鬥。”

李嬰沒有猶豫,當即說好。

趙千呈又道:“既然要鬥,何不加個彩頭?”

“趙大人,下官便衣出門,身上並未帶多少財物。”

“李大人哪裡話,我既然帶你來玩,又豈會惦記你的財物?這樣,咱們賭酒如何?”

“也行!”

見李嬰答應,趙千呈立即安排:“若蘭,去溫兩壺酒,弄四碟小菜。”

“好嘞。”鄭若蘭點頭:“那你們先玩,我下去準備了。”

趙千呈擺擺手,接著便與李嬰鬥了起來。

‘胖頭陀’與‘大將軍’皆脾氣火爆,往同一個罐中一放,便立即打在一起,斗的難解難分。

李嬰本就喜歡此物,兩蟲斗的厲害,他的情緒也受到感染,竟激動的起身叫好。

趙千呈則沉穩的多,只是默默觀瞧,並不出聲。

誰知就在兩蟲搏殺到緊要關頭,即將分出勝負之際,他竟突然將一隔板,放入罐中,將兩蟲擋開了。

李嬰一愣,詫異道:“太傅,這是為何?”

趙千呈淡淡道:“兩者相爭,必有一傷,它們均是我心頭最愛,不知李大人,可能理解我此時的心情。”

李嬰皺起眉頭,相當不悅。

明明是你帶我過來玩的,玩什麼,也是你選的。

怎麼玩開心的時候,你來這麼一出?

但畢竟對方身份尊崇,即便不悅,也只能強忍著悻悻道:“理解理解。”

他理解?

理解個屁!

簡直掃興之至!

“李大人能理解老夫,老夫深感欣慰,只奈何……皇上年輕,卻沒有此等覺悟。”

李嬰眨了眨眼,聽出其話中有話。

看來這次出來玩,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皇上,不理解什麼?”他低聲問。

趙千呈輕道:“門閥與朝廷,二者相爭,同樣必有一傷。無論傷誰,均是大隆之痛。”

李嬰沒說話。

……

長秋宮。

三公及內閣官員,早上剛剛來齊,便全部被傳入書房。

讓所有人均覺得意外的是,除皇上與小李子、奎生外,舒恬公主也到了。

她站在書桌旁,小臉紅撲撲的,十分興奮。

張盛道:“諸位愛卿,朕決定首開女官之先河,這第一位人選,非大隆長公主舒恬莫屬。朕已準她入內閣議事,參與朝政。太師,就由你來帶她吧。”

司徒風一陣頭大,暗罵今兒個出門沒看黃曆,一大早就趕上這麼件破事。

“呃,皇上,老臣年邁……”

張盛嘆息一聲:“想朕皇叔屍骨未寒,怎奈唯一血脈,卻無人教誨,可悲吶!”

司徒風差點沒咬掉自已舌頭。

俏小郎你學壞了!

要知道,先皇就是這幫老臣的命根!

以往,他們用之來反駁皇上,豈料今天反過來,被皇上拿來要挾他們了!

這還得了?!

“老臣,定竭盡全力!”司徒風無可奈何,只能轉個一百八十度的彎,同意了。

不過他嘴上答應,並不代表心裡妥協,悄悄回身,立即給了一個眼神。

少師翁同海立即出列,奏道:“啟稟皇上,後宮不可干政,乃太祖所定,公主她……”

“朕已決定為舒恬公主,在京畿開府,即日起搬離後宮,如此,便不算違抗祖令。”

翁同海只好又回去了。

司徒風暗罵對方不頂用,只得偏過臉,去瞧太傅趙千呈。

誰知後者全然不顧他的眼神,擱那兒歡喜讚道:“吾皇聖明,開歷史之先河,創天下之開端,摒棄男女之嫌,實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壯舉。老臣對皇上的敬佩,猶如滔滔江水連綿……”

你吃錯藥了?!

司徒風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