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面試

潔白的辦公室，整齊的射燈。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正全力送風。

出氣格柵上面的紅布條如火舌般跳躍著，他盯著那紅綢目不轉睛，汗珠從額角滑落。

天旋地轉的頭疼，緩過神來，眼球裡的物體才漸漸清晰，他分明記得昏倒之前是在審訊室裡！

難道換房間了？他不再盯著紅布條，偷偷打量了四周，這裡跟之前待的地方不一樣。

面前的桌子上，原本刺眼的檯燈換成了一個泛黃的筆記本。

手裡正握著筆，但那雙手並不熟悉。

又看向桌子對面的落地玻璃，年輕的自已映在上面。

我滴個乖乖！這是重生了？

來，來了！一陣頭疼欲裂！記憶一股腦的塞到他的腦殼裡面。

“你叫凌凡是吧？”

辦公室的玻璃門被一個禿頭男人開啟，他穿著黑色工裝，徑直走過來。

凌凡？他也叫這個名字？

重生之前，在審訊室裡面已經待了兩天兩夜，那是極其難熬的48小時，但是他咬牙堅持下來了。

可當審訊官拿著一疊口供摔在他的面前時，他再也抗住不了。

一股氣血從他虛弱的心臟出發，經過全身粥樣的血管，在快要抵達腦子的時候，被無情的堵住了，過程很快，沒什麼痛苦。

上輩子自已是被活活氣死的啊？！！

他傻眼了，那是一份集體控訴。

合作最久的供應商、曾經最忠誠的部下、一直以來最信任的合夥人，甚至是那一眾前女友，都一口咬定，他行賄受賄，貪贓枉法！

錯哪兒了啊這是？！他這麼多年的堅持是為了什麼？！！

公司就像他的孩子，為了讓它茁壯成長，他事無鉅細，親力親為。沒日沒夜的工作、學習，再工作，只為了能更上一層樓。你見過這麼拼命的老闆？

萬萬想不到公司才上市一個月，這些曾經的戰友就過河拆橋。

其實他已經很富有了，為什麼還要掙得更多？

他想起了自已的初衷。

那是一個雨夜，年輕的他瘋了似地追著一臺離去的黑色轎車大喊，“冬子！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

那個女孩，是風中一抹驚鴻，是他的白月光。

自此以後他就拼了命的努力，無所不用其極，他成了一個成功的商人。雖然賺到了不少錢，可是卻再也沒動過心，那些花了他無數錢的女人，也沒有一個愛自已的！身子垮了，感情也沒著落，他怎麼都感覺自已還是一無所有。

他想得到的是愛情，結果卻是一堆消費的信用卡賬單。為什麼掙了這麼多錢，花了這麼多錢，還是沒有得到人心？

那些該死的女人還是隻愛錢，不愛自已啊！

槽，錢算個嘚啊！

這輩子，不苦錢了……老子要找個愛我的富婆，富婆不愛錢！

“你叫凌凡是吧？”禿頭又重複了一遍。

他的思緒被這聲詢問拉了回來，這考官看他在群面裡一言不發，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嘈雜聲灌入他的耳膜，他這才發現自已的邊上圍坐著十幾個青年男女，他們都在激烈的討論。

想起來了，他在應聘會的現場！年輕的凌凡後天就要離開校園了，他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

四十歲的他挺詫異的，十八年過去了，這些求職流程居然一點也沒變。

當時的他是重本畢業，成績優異，談吐大方，群面的時候獨佔鰲頭，連面試官都誇讚他能力不俗，很順利的拿到自已第一份工作。

反觀現在的凌凡，卻是一個樣樣不如人的帶磚生，面對滿屋子的本科、碩士，他沒半點優勢。

唯一的優勢是老實與勤懇？！

還好，他想起來了，他就是面試個保安的崗位……不對啊，保安現在競爭這麼激烈嗎？

“你怎麼不參與討論？”

“都講的挺好的，我沒有要補充的。”凌凡還在觀察，隨意找個藉口搪塞，後面的討論他也是一言不發。

群面很快結束，大家都被請出了會議室。在休息室裡，所有人都在認真準備一對一環節的內容。

凌凡卻百無聊賴，不會吧？自已一個堂堂上市公司CEO，居然要跟十幾個人搶一個保安的工作？！他本來想直接奪門而出的，但想了想這樣做，太突兀了。

保安好啊，很安穩，關鍵不用動腦，勾心鬥角，累！我是來談戀愛的不是搞事業的！嗯，他們一定也是這麼想的，現在的大學生真是會躺平啊~

“凡爺？”一個男同學在凌凡身邊坐下，他驚訝著說道，“我以為你不來了～”

他在腦子裡摸索一陣，這個人叫張淮，是自已的舍友。

“這種招聘會，老子……我……怎麼能不來呢？”凌凡儘量模仿著原來的口吻，“老……張……”

“對啊，出宿舍門的時候我看你還在睡呢~”跟張淮一道來的，還有舍友郭力恆。他手裡緊緊拽著一個鼓囊囊的檔案袋，好奇的問道，“凡爺你是在養精蓄銳呢？剛看你都不說話~”

凌凡沒有回答，把頭瞥向一邊。他當然是要好好養養，上輩子費了太多心力，要歇歇！

張淮拍了拍郭立恆的肩膀，“不要打擾凡爺……他從上個月答辯以後就這樣……每天魂不守舍……”

凌凡又深沉起來，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再看周邊人的打扮，一個個都人模狗樣兒，西裝革履，只有自已被一個寬大的白色T恤包裹，居然還穿著一對人字拖。

他沒有覺得不妥，只覺得別人奇怪，應聘保安穿的那麼好乾嘛？？

不過這都不重要，一種人有一種活法。

他默默的戴上了耳機，在播放器裡選了一首年輕人不會聽的老歌，

【苦海……翻起愛恨……這世間……難逃避命運……】

才放了幾句他就沉沉睡去，彷彿這世間的浮躁與他無關。

京州不大，城中心聳立著一幢百米高的玻璃大樓，那便是力城集團總部。

六月中旬的熱風肆虐，集團二十層企劃部的休息室裡，卻聽到如雷的鼾聲。

“這簡歷？“中場休息時間，兩個考官在辦公室裡閒聊。

“上面就是要這種人，好割韭菜。”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嘴裡叼著煙。

“哦~經濟不景氣，人員工資越低越好？”禿頭揣測道。

“你才發現，特意把這幾個學歷不行，但學業一看就很努力的放進來是為什麼？”

“為啥？”

“呵呵，這種能力不行的奮鬥比，最好忽悠了，三言兩語就能讓他幹活，連工資都不要。”

“那婁總這是在考驗我們？”

那大肚腩嘬盡最後一點菸屁股，隨手往辦公桌上的簡歷一戳，巧好將上面“保安”兩個字化為灰燼，“看我怎麼拿捏他們~”